东北的腊月,寒风卷着雪粒子往骨头缝里钻。二丫缩在热炕头,听奶奶讲古。窗棂被吹得呜呜响,像有人在哭。奶奶往灶里添了把柴火,火苗“噼啪”炸开火星,映得墙上的影子直晃悠。
“咱村西头那口老井,可邪乎着哩。”奶奶的烟袋锅子敲了敲炕沿,“五八年大炼钢铁那会儿,井里捞出过三具尸首,都是黑着脸、鼓着眼珠子,指甲缝里还抠着井壁的青苔。”
二丫打了个寒颤,把棉被往上拽了拽。这话她听过八百遍,可每次听都觉得瘆得慌。正说着,院子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像是水桶砸在地上。二丫扒着窗户往外看,雪地里影影绰绰站着个人,穿件褪色的蓝布棉袄,背对着她打水。
“奶!院里有人!”二丫话音未落,就听见辘轳绞水的吱呀声。奶奶脸色骤变,一把扯过二丫:“快捂耳朵!千万别应声!”
第二天一早,二丫发现自家水桶歪在井台边,桶里结着层冰碴,水面浮着几根枯草。隔壁王婶慌慌张张跑过来,说她家男人昨儿半夜听见打水声,出门查看就再没回来。村里人举着火把找了整整一天,最后在老井里捞起了他——浑身湿透,指甲缝里塞满青苔,跟当年那三个人死状一模一样。
打那以后,老井就成了禁地。可偏有不信邪的。村支书家的大儿子铁蛋,高考落榜后整天醉醺醺的,非说要下去探个究竟。那天夜里,有人看见井口冒绿光,还听见铁蛋的喊叫声:“别拽我!放开!”
等到天亮,铁蛋娘哭嚎着往井边冲。几个壮劳力下到井底,却只捞上来半只胶鞋。铁蛋娘当场就疯了,整天在村里晃悠,见人就问:“你看见我家铁蛋没?他说要给我打水喝......”
转眼到了七月十五,二丫跟着奶奶去上坟。回来时路过老井,远远瞧见井口坐着个女人,正低头搓洗着什么。月光照在她身上,泛着青白的光。二丫刚想开口,奶奶一把捂住她的嘴,绕道跑回了家。
当晚,二丫发起了高烧。梦里全是那女人的脸,皮肤皱得像老树皮,眼睛里淌着黑水。她伸出长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二丫的脚踝:“来帮婶子搓衣裳......”二丫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的脚踝上多了圈青紫的手印。
奶奶连夜请来神婆。神婆在院子里摆上供桌,点了三根白蜡。蜡油滴在地上,竟聚成个井的形状。“老井的冤魂还没散。”神婆往火盆里扔了把纸钱,“当年那三人是被人推下去的,死不瞑目,每隔几年就要找替身。”
村里人凑钱请了道士做法。道士在井口贴满符咒,又用朱砂画了镇鬼符。可就在法事做到一半时,天空突然响起炸雷,一道闪电劈中老井。井口腾起一股黑烟,隐约传来女人的尖笑:“你们拦不住的......”
从那以后,老井周围的草木全枯死了。每到阴雨天,还能听见井里传来打水声和女人的哼唱:“洗呀洗呀,搓呀搓呀......”二丫再也不敢靠近那口井,就连路过都要绕着走。可她总觉得,那双长满老茧的手,还在暗处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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