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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倾尽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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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所有人都在整备,漪涟找了时机溜去偏屋,想与柳文若通个气,走到门外,却是不见官兵身影。 《 门虚掩着,留一道门缝漆黑,在临近傍晚的阳光下犹如通往黑暗的罅隙,往外飘出古怪气息。

    漪涟听见心上咯噔一响,也不顾隐蔽直接冲进去。

    果然,屋里空无一人,茶水还剩半杯。

    她心发慌,难道是周胥快一步?一摸茶杯,早已凉透,桌面上搁得是两只杯子。再看茶壶,茶水十分浓郁,茶叶因为长久泡水涨得片片分明,沉在壶底。如果判断无误,这两杯茶是正是今晨与柳文若闲谈时留下的两杯,换句话说,柳文若很早之前便已离开。

    刚好碰上一名苏家仆人路过,漪涟猛扑上去一把逮住,“里头人呢?”

    “唉呀妈呀。”家仆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好像……呃……是王爷提走了。”

    李巽刚才才与周胥商定处置,怎么可能在几个时辰前就把人提走!漪涟调头就跑。

    此时,苏曜刚与董世部署完兵力,见到漪涟撞门进来,不惊不怒,仿佛早有预料,“孰是孰非已经明了,陆姑娘是选择助纣为虐?”面对质问,他淡然道。

    漪涟着急,“别绕弯子,我只问柳文若人在哪?”

    苏曜道,“不知。你不妨问问王爷。”

    漪涟怒目而视,“柳文若可能掌握君珑的弱点,如果他不知去向,最着急的应该是你。而现在苏家的人马稳然不动,你说你不知道?自己信吗?!。”

    苏曜道,“陆姑娘自己也说了,柳文若或是制胜关键,我是替大兴着想。”

    “冠冕堂皇,你敢说没有私心!”漪涟不能妥协。苏曜报仇心切,八年的折磨几乎让他发疯了,他为了杀君珑可以不择手段,谁能保证一个疯子不会伤害柳文若。

    她施压,“审问他,你有没有告诉李巽?掩人耳目,擅自行事,你是何居心!”

    苏曜道,“小事不需王爷操心,待得了线索自会禀报。”

    漪涟立即反驳,“将军操错心了,李巽已经决定将人交由周胥处置,你快把他交出来。”

    苏曜有意拖延,“如此,待我禀明王爷再将人转交。”

    “你——!”漪涟气结。回头往门楼一问官兵,果然如她所料,柳文若早已被带出苏楼。是苏意亲自提的人,传襄王令,官兵没敢拦。

    说服不了苏曜,她只能找李巽,一来一去,再折回苏楼要人,已是黄昏时。这时苏曜方才坦言,已将柳文若转移到了苏家旧宅加以刑审,希望从他口中撬出与君珑的联络方式,甚至是制胜之法。

    漪涟面色铁青,“刑审?你居然用刑!”

    周胥若有所思,暗中提醒李巽。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往旧宅,苏曜坐着轮椅同行。

    谁料刚到旧宅,事态又出变故,旧宅外三两大汉跟无头苍蝇似的团团转,苏意取了马正准备往回赶。众人一问大惊,柳文若竟然跑了!

    漪涟本该松口气,可听苏意一说,气没松,脑袋顿时一阵晕眩。

    苏意道,“我们用了各种办法,打死不说,没想到他事先藏了暗器,趁人不备割了动脉。”他懊恼,不敢正对李巽质问的视线,“我见他还有气息,想找大夫,结果一松懈让人给溜了。”

    “糊涂!为什么不事先搜身?还不快去追!”苏曜气急,抢先说话。无奈带刀侍卫挡在道中,苏意人马过不去,苏曜见状,不得不从轮椅中起身对李巽请罪,“王爷,请容臣将功补过。”

    表情上,李巽十分冷静,波澜不惊,视线却是直接越过苏曜对董世吩咐,“劳烦董大人调派人马向京城方向搜捕,他受了伤,必行不远。每队人马安排一名大夫,事急从权,可先安顿再遣人回报。切记,谨慎行事。”君珑的探子神出鬼没,是最大隐患。

    “臣明白。”董世应承,回头立马张罗开。

    苏曜杵在原地有些尴尬,刚要开口,李巽已经追着漪涟进去了。

    周胥瞥了苏曜一眼,随后跨门槛进院。

    院里的最深处有扇铁铸的门,天色已黑,来不及点上蜡烛,内情不详。

    漪涟推门而入,霎时有新鲜的血腥味钻入鼻腔,刺激着神经不停颤抖。她摸索着前进,一不留神,脚尖踢到一样坚硬的东西,发出野兽的磨牙声,逼她退了一步。血腥气还未适应,李巽燃起火烛,惨烈的景象直径落入眼中,措不及防。

    掉在她脚边的是块打满钢钉的刑具,张牙舞爪,专噬人血。它身后的地面被红艳艳的血色铺满,隐约印下模糊鞋印,一路延伸向对面的刑架。铁链还悬着,如毒蛇缠绕着八爪勾似的刑具,上头暗色斑斑,全是凝固的鲜血。长年累月,不知用了多少活人来祭祀,惨叫和撕裂声绕梁不绝,犹如灵魂被禁锢在了方寸之地。

    饶是李巽,面对此景也不禁蹙眉,“人已走,没什么可看的。”他阻止漪涟深入,“阿涟,听话,我们出去。”

    当血色入目,悲愤已入心,漪涟必要一个结果。

    她拂开李巽的手,拿过烛台低头摸索,发现最新鲜的一道血迹滴落的十分密集,伤口很深,血流很快。如果是柳文若割腕时滴落,必定是下了狠心决意寻死,看得她心惊肉跳。不禁感叹,信仰如此,他为了君珑,真是不怕豁出一条性命。

    漪涟断言,“他没打算回京城。”

    周胥反应过来,“不错,自尽却意图逃跑,两者本就矛盾。”

    只要得到时机,柳文若会想办法联络君珑,所有人都这么想,但这种假设根本不成立!他既然下了必死决心,既然会为了保全君珑牺牲自己,就不会回京城,更不会试图联络君珑。他很清楚,危急局势,哪怕一点蛛丝马迹,都可能会成为伤害君珑的利器!

    为什么能猜度柳文若的心思?或许是今晨的一番长谈。漪涟只要一想起来,心就发酸。她忍不住怒火,狠狠瞪了苏曜一眼,两步冲上去就要挥拳,是李巽手疾眼快拦了下来。考虑到柳文若还处在逆境,漪涟这才愤愤不平埋头继续摸索。

    血迹一路向外,往旧城的深处延续。可能是伤口被压住,血滴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开,在黑夜的旧城区里,好几次差点查无踪迹。走了好一段路,漪涟开始奇怪,他有心求死,却那么努力的走,到底要去哪里?

    难道她的猜测有误,柳文若真的在想办法联络君珑?

    绕过一道弯,走过一道巷,血迹终于消失。众人点着火把放眼四寻,此处是旧城里最偏僻的一片废墟,从前作为难民的收容所,荒废之后除了木板屋孤单蹲在原地,可怜的连一样杂物也找不着。

    笼色薄弱,蛙声稀绝,细风扶柳,奄奄一息。

    漪涟焦急打着灯笼四顾徘徊,感觉轻轻徐徐的暖风像一只无力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试图用最后的余力在呼唤,传达渺茫希望。

    她害怕极了,怕自己握不住这只手,听不见他说话,寻找的同时又害怕亲眼看见。

    朦胧光芒照进一堵篱笆墙内,漪涟远离众人,随着风吹来的方向摸索进最偏僻的小院。

    这里或许不能称为院子,篱笆倒了一片,压住了杂乱稻草,长年荒废落下了许多枯叶,脚踩上去有碎裂声,牵的人心一抽一抽。漪涟举灯迷眼瞧,不远处就是一颗苍古大树,枝繁叶茂,沉重的树干前倾,几乎压上了院中仅剩的两间破屋子。屋墙碎了好几地,门摇摇欲坠挂在边沿,仿佛之间之悬了一根弦,只欠一指力道,便会颓然崩塌。

    “文若,你在吗?”漪涟呼唤,声哑而轻。

    她听见有枯叶的声音,赶紧把灯笼打过去。隐约看见在破屋子旁边,一个人浑身无力跌靠在墙角,不知死活。

    漪涟傻了一下,之前的害怕心慌顿时抛到脑后,懵头就冲过去,“文若!”

    短短几步,鞋底沾上了三两片枯叶,是被血迹粘上的。漪涟无心察觉,想扶他,却被尸体般的冰冷吓得缩回手。在微黄的笼色里,惨白脸色透若纸薄,鲜血看不分明,只见成片成片的乌色染在衣襟、袖口、腰间,全身都有,如同一个个黑窟窿,势要把整个人都吸进去。

    “……文若,你,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漪涟重新拾起无力的手,想要温暖他,却反被寒意侵染。稍微握的用力一点,立马有液体从手腕渗出,她不知道伤口有多深,真怕再用力就要握断了。

    柳文若方才昏迷了一阵,听见漪涟的声音,艰难睁开眼,所见是一片漆黑,“……陆,姑……娘?”

    漪涟抱着一丝希望,回头冲着不远处大喊,“大夫!人在这里!大夫快来!”

    一群人听见声音,都纷纷往这里赶。

    大夫快跑赶到,一摸脉,脉象十分微弱,举灯看眼,意识涣散,瞳孔几乎没有焦距。他打开药箱,取了两颗药丸给柳文若服下,俯身倾听气息,虚弱无力。再逐一查了伤口,多不可数,道道触目惊心。

    无言好一段,大夫站起身,摇头一叹,回头对李巽作礼,“王爷,草民尽力了。”

    “你还没救,怎么就说不行!”漪涟听见,抢话吼回去。

    大夫为难,再做一礼解释,“这位公子受刑在先,又决心求死,手腕一刀割得极深,以致失血过多,加之走了这一路,损耗太大,已渐昏迷。此刻还能留着一口气,全凭其意志支撑,可说是奇迹。抱歉,草民实在无法。”

    “胡说八道!”漪涟呵斥,情急时突然想起叶离,带着哭腔对李巽请求,“阿巽,你知不知道先生在哪?快去找先生,他一定有办法。”

    李巽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强烈,意外之余又是心疼,“阿涟……”

    他看柳文若气息奄奄,心知回天乏术,即便叶离有办法,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

    其实漪涟也明了,她握着冰块般的手,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