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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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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宁鸿是张家的嫡长孙,为免他长成他亲爹张道峰这般的端方君子,担不起家族重任,从小张老爷子就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虽然面皮仍是忠厚老实的面皮,内里却是七窍玲珑,黑黄黑黄的。只是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也没遇见过贾琏这样的无赖,望着贾琏眨巴得有些湿漉漉的眼睛,不知怎么着想起了小时候养的小奶狗,忍不住直接敲他脑袋一个暴壳,喝道:“站起来好好说话,像什么样子!”

    “那大表哥不走。”贾琏的心已经被张宁鸿提了起来,他知道舅家的人绝不会信口雌雄,而且这几日他就如同被浓雾遮掩了前路一般,急需人领路,大表哥家传渊博,怎么也比他看得明白。

    看他撒娇的样子,张宁鸿的眉头狠狠抽了抽,死忍着才没直接抽死他,眼看周围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渐多,只能点头。贾琏这才放开手,张宁鸿忙不迭地抽回整只手,上面的衣服都变得皱巴巴了,又狠瞪了眼贾琏。

    贾琏丝毫不以为意,欢乐地跑去张罗,不知怎么的,一见了舅家的人,他就觉得心里安稳下来,一面命门房打开大门,一面又问道:“只是大表哥一个人前来吗?”

    “除了二叔二婶在家陪伴祖父祖母,一家上下都来了。”张宁鸿看着大开的大门,微微舒心,淡淡地回道。

    “真是该死,合该我早去拜见,不知现下在哪里落脚,舅舅托我置办的宅子倒是有了,只是还没有仔细收拾过,不若先在我家歇几日,那里如何布置倒还是听舅舅舅母并表哥表嫂还有表妹的才好。”只是他没想到短短一句话倒是引来了贾琏一连串的话,又白了贾琏一眼,心里却有些妥帖了,难怪自家母亲妹妹对这个表弟念念不忘的,的确会说话。但转念又想到自家上下还等在城外驿站里却都是贾家闹的,更想到自家姑妈怎么说也是贾家的嫡长媳,却弄得上门都没人认亲的地步。想到这里,死瞪了一眼贾琏,贾琏迷茫地眨巴了下眼,张宁鸿叹了口气,想想他这个表弟从小失母,有爹跟没爹似的,周围又是一群居心叵测的人,就连娶个媳妇都是闹心的,不免又起了点怜悯,看着贾琏的目光温柔了些许。

    是以贾琏带路的一路上总觉得脑后一阵冷一阵热,好不奇怪,缩了缩脖子,勉强稳定下来,只听张宁鸿回道:“如今都等在驿站里。”

    “都是我该死了!”贾琏连骂了自己好几句,也不管张宁鸿回应,忙不迭地让李贵去通知李忠,大张旗鼓地就要亲自去接人。

    “你这儿有地方住?”张宁鸿倒没反对,讽刺了一句。

    “就是我自己住门房,也要让舅舅们住得妥帖。”贾琏立马拍着胸脯保证,安顿好张宁鸿一行人之后,就忙不迭地要去接人,连先前张宁鸿说他自寻死路的话都忘了问了,张宁鸿自然不可能由他一个人去,叹了口气,跟了去,这个表弟虽然不太聪明,又被养废了,总算心性还正,以后只能多照应一些,也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姑妈。

    “我恍惚听见似乎琏儿回来了?”贾母听到前头的动静,便问鸳鸯。

    鸳鸯迟疑了会,还是回道:“琏二爷刚回来便又出去了。”

    “这是不着家了!”贾母拿起琥珀奉上来的参茶,抿了一口,眉头皱了起来,不是很高兴,家里可有天大的事要烦心,他倒是第一天上班就野了。

    “听说琏二爷在门口遇见了徐州来的表哥,又一道去接舅舅什么了。”琥珀便在旁笑道,“这门亲戚也不知哪里的,倒是从未听过。”

    “你说什么?”贾母大惊,手里的参茶“咣当”掉地上,“哪里来的?”

    “徐州。”琥珀脸一白,忙低□子回道,“听琏二爷唤那人大表哥。”

    “是不是姓张?”贾母又问。

    琥珀摇头,看向鸳鸯求救。鸳鸯看了看,便上前劝道:“老太太,不如奴婢扶您进去歇歇,这里让他们先收拾了。”

    贾母这才反应过来,看那满地狼藉,脸色灰了下来,点了点头,由着鸳鸯扶着,蹒跚地走了内室。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薛家反水还没如何反应,当年的张家居然回来了。

    “你说什么,张家来了?”那头的贾赦听了李义所说,吓了一大跳,“来了多少人,如今在哪儿呢?”

    “现一道去接舅老爷一家过来了,除了舅家老太爷老太太并二舅爷并二舅太太都来了,听说先前二爷没回来的时候大表少爷来送信被拦在门外。”李义一板一眼地回道。

    “谁拦的!?”贾赦正紧张得不行,一听这话嗓音放得更开了,紧张也被怒火给冲淡了。

    “二奶奶。”李义不得不回道,“因提的是二爷的名字,门房便报到二奶奶那里去了。”

    “她算哪门子二奶奶,要不是我儿子有良心,早休了她!将来有事直接报给琏儿,琏儿不在还有我呢,一个字也不用说给她听。”贾赦顿时更怒了,这王熙凤一接回来就闯祸,以为这还是从前吗,便也没留面子,直接对一旁伺候笔墨的秋桐说道,“去,将我意思说与她听,平常什么阿猫阿狗都领家来,正经亲戚倒拦外面,王家倒是会教养女儿。”

    秋桐忙不迭就应了,她早就觊觎贾琏,将王熙凤看成拦路虎眼中钉,自持是贾赦身边的人,王熙凤又是拔了牙的老虎,倒也不怕,挽起袖子兴冲冲地就去了。

    “李义,你帮着安排下,就用原来给琏儿留的院子吧,那里也大,都住得下。”贾赦这才算出了口气,又对李义吩咐道。

    李义点了点头,却看贾赦提脚要走,不得不问道:“老爷,您这是?”

    “我出去转转。”贾赦没好气地瞪一眼,他实在不太敢见岳家,人家好好的女儿被整死了,外孙子也只能靠自己,还混沌地混了二十几年,又都是彪悍的,无论智力还是武力都能碾压他,虽说老泰山没来松了口气,可其余的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还是先躲躲做做心理建设。李义顿时便不说了,只能看着贾赦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秋桐此时已到了王熙凤那里,她本来就是没城府得志就猖狂的人,见了王熙凤早没了应有的本份,直接尖着嗓子将贾赦的意思添油加醋地喊了一遍,嗓门大得整个院子都听得到。

    “你们都是死人吗!容得她如何。”王熙凤气得差点栽倒,柳眉倒竖,指着四周的人就骂。

    只是如今她的心腹只有平儿一人,其余的都被贾琏有用的拉拢,无用的卖了挖煤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王熙凤的境况,被男人嫌弃的女人怎么也立不起,谁也不愿意去得罪贾赦派来的人,纷纷低着头,由着秋桐牙尖嘴利地讽刺个够。

    “给我滚!”王熙凤从小就是霸王,贾琏骂几句都要对打,哪里忍得住,想也不想直接抓起线篮子里的剪刀扔了过去,却恰恰划过秋桐的左脸颊,长长的一道,鲜血淋漓。

    所有人的都愣住了,秋桐眼都直了,伸出去摸,一手的鲜红,忍不住尖叫一声,扑过来就要跟王熙凤拼命。

    王熙凤也惊得不行,但言语间要人命的事做得多了,胆子就傻大了,手都能伸到官宦人家去,秋桐这样的家生子自不在话下,直接避开一脚踹了过去,秋桐应声倒下,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是死人啊,还不赶快丢出去。”王熙凤一面朝其余人吼,一面又冲秋桐骂,“你不要以为我如何了,我就是如何了也比你高贵几百倍,弄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倒想着二爷为你出头,你做梦吧!”

    只是她骂了一通,还是没人动弹,只有平儿不得不出来半劝半拖地将秋桐弄走了。待到平儿将秋桐送回,并悄悄塞了些银两与她回来,却见满屋子只剩下王熙凤一人在生闷气。

    “奶奶。”平儿忙唤道。

    王熙凤横她一眼冷声道:“你倒好心。”

    “奶奶又何苦呢。”平儿叹了声,坐到王熙凤身边。

    “如今不过看我失势了,一个个都长了狗眼了,无论怎么样,我娘家还在,当今都开了口了,一个个倒想入非非了。”王熙凤依然气不平,犹骂道。

    “奶奶,到底是老爷派来的,如今府里的形势也不是当年了。”平儿又叹了口气。

    “我也不怕的,没有做公公的还管到儿子房里的。”王熙凤一见了秋桐的轻狂样就知道她想什么,越发怨恨贾赦。

    “奶奶,秋桐虽说轻狂,但总归是为了二爷舅家的事。”平儿却皱着眉头,担忧起来,当初她觉得不妥,却被王熙凤直接拒绝了。

    “什么舅舅家,几十年没听说过,哪里来打秋风的吧。”王熙凤冷哼一声,当初门房来报的时候,她心里本来就不自在,不长眼的还来拜访,哪有心情接待,随意几两银子打发了便罢了。

    “奶奶,奴婢恍惚记得,刚开始理家的几年倒是有收到过二爷舅家的年礼,却是姓张的。”后面的平儿便不敢说下去,当初王夫人理都没理,后来王熙凤帮着打理,也是有样学样,再过几年,便也不见了。

    “哪里来的破落户吧,二爷的舅家都死绝了,剩下的都窝在不知哪个乡下做活呢!”王熙凤也想了起来,心下一慌,却犹自嘴硬,贾琏自己都十几年没提的,彼此都没什么来往,算什么正经亲戚。

    平儿仍是担忧,看了看王熙凤的脸,又不敢说了。

    正在这时,鸳鸯倒走了进来,王熙凤主仆忙换了脸色,皆摆上一张笑脸,问道:“不知姐姐有何事?”

    “二奶奶,二爷的舅舅一家来了,老太太请去拜见。”鸳鸯恭敬地回道。

    平儿的脸刷地白了,看向王熙凤,王熙凤虽力持镇定,但还是抖了抖,却时间太紧推辞不得,不得不揣着乱跳的心跟着鸳鸯去了。

    贾母那里很是热闹,家中的姑娘都来了,还有邢夫人、李纨立在一边服侍,张道峰之妻马氏与张道青之妻李氏带着张宁鸿之妻冯氏、张宁远之妻小马氏、张宁扬之妻周氏、张宁博之妻柳氏并张宁雅正与贾母行礼。本来张道峰与张道青兄弟带着张宁鸿等四个小辈先已拜见了贾母,却见贾母一点都不避讳地一窝蜂叫来了许多女眷,急忙避了出去。贾琏闻弦歌知雅意,顺便将见了张家女眷双眼放光的贾宝玉毫不客气地提溜了出去。众目睽睽之下,尤其那一群人都姓张的情况下,贾母也不好为贾宝玉张目,只能暗自气闷。抬眼见这一群人,更加心塞气堵。她觉得张家那些疏离冷淡十分没有道理,当年的事是天命,她也无可奈何,谁叫张家命不好正撞上了,她也只能自扫门前雪了。只是到底有一份心虚,又见张家大摇大摆地进京来,便忖度着恐怕事情有变了,一张老脸不由得笑得十分客气:“今儿一大早门前喜鹊便在叫唤,却是舅老爷一家来了,实在天大的喜事了。”

    “老太太客气了。”马氏皮笑肉不笑地福了福。

    贾母不免就想起当年马氏提着棍子一路打进来的事来,脸皮抽了抽,还说是书香门第,长子却娶了这样的泼妇,实在是斯文扫地。

    马氏见贾母的样子心里也是一声冷哼,她顶看不惯的就是贾母这种只看富贵的人,真正是一点大家气度都没有,当即也懒得应付,只草草地将底下的小辈们一一介绍了。

    “都是好孩子。”贾母见了年轻女孩儿倒喜欢,笑着应了,都给了见面礼,又将自己这边的都介绍了,马氏最不缺的就是钱,奉了比贾母厚一倍的见面礼。

    贾母脸黑了黑,勉强提起笑来,指着张宁雅问道:“这是舅家三姑娘吧,你出生的时候我倒见过。”又看她妇人打扮,便又问夫家。

    张宁雅的身子顿了顿,马氏脸黑了,这死老太婆一定是故意的,经过高家一事后,马氏对这些事便十分敏感,就要提高音量理论,被张宁雅悄悄拉住,只见她回道:“老太太,我夫婿已经过世了,如今归宗了。”

    贾母这才想起,当年张宁雅迫嫁高家的事闹得很大,她也唏嘘了几声,她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年纪大了记性已没了,一听便知失言,歉意地朝张宁雅笑了笑。

    张宁雅坦然地笑了笑,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看开了,能认认真真地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她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人活着不是为了别人的目光却是为了自己及家人。

    贾母倒是对她高看了一眼,又叹了叹,很有几分大儿媳妇的风范,可惜命不好。

    正在这时,鸳鸯领着王熙凤并平儿进来了,贾母已知王熙凤拒客的事,对她更没了好脸色,只是这么多人面前不好发作,便淡淡吩咐道:“还不拜见两位舅家太太。”

    又转头朝马氏与李氏说道:“这便是琏儿媳妇凤姐。”

    王熙凤察言观色的水平还是有的,也顾不得其他,急忙领着平儿恭敬地拜见了马氏与李氏。

    对这个外甥媳妇,张家从上到下没有满意的,不说她出身王家,单说行事狠辣见钱眼看,便极为贾琏担忧可惜,好外甥如今总算走上正途,却是有这么一个拖后腿的,尤其是将来算起总账来,真真是一团乱麻,只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叫了王熙凤起来,还给了见面礼,又指着冯氏等人:“这是你几位表嫂。”王熙凤与冯氏等人忙互相见了礼。

    最后马氏才指着自己女儿:“这是我小女儿宁雅。”

    王熙凤刚在外面其实已听到了,心里已有些不自在,寡居的人不好好待在家里,却还往外走的,可见是心大的,又见她整个人都打扮得朝气蓬勃的,更不像寡居的人,心里更加不喜,面上便有些带了出来。

    张宁雅似没看见,认认真真地与王熙凤见了礼,便退回到马氏身后去了。

    “凤姐,琏儿虽说已安排好了,你带着人上下都看一看,到底比男人细心些。”贾母在上头看了,便觉得王熙凤实在不懂事,又不能不管,便吩咐道。

    王熙凤听了倒眼睛一亮,她实在不习惯万事不管,如今贾母还使唤她,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点希望了。

    “她管什么管,管得我那边的人都死了吗!”只是此时贾赦拖着秋桐就闯了进来。

    “老大,你又发什么混!”贾母一惊,随即怒喝道。

    贾赦一把将满脸是血的秋桐扔了出来,朝贾母喊道:“老太太,这可是她弄得,这样的儿媳妇谁要送给谁,我可要不起,我就琏儿这么一个才长成的儿子,可靠着他养老送终。”

    秋桐本来就划开一大道口子,又没处理包扎过,还哭了半天,泣涕横流,直接满头满脸都是血色,好不恐怖,在场的人都惊呼了声。

    贾母都吃了一惊,又抬眼看张家等人面上都带了吃惊,更觉得丢人,狠瞪了眼贾赦,又拿吃人的眼光看向王熙凤。

    作者有话要说:张氏之死会慢慢揭开,牵出来好多事,比如秦可卿生母,比如张宁雅迫嫁,贾家二房异位。琏二爷的当官之路过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还有元春宝钗对掐会殃及池鱼,有亲问了,就剧透一下,殃及到黛玉、宝琴、宁雅、探春╮(╯▽╰)╭,闭门家中祸从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