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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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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惨惨,树影幢幢,这么个比月色更苍白的年轻人忽然出现,顿时引得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清景当主持人当惯了,十分适应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微笑着跟众人摇了摇手算是打招呼,然后吩咐徐方礼:“人鬼殊途,他们承受不住你的阴气,容易伤身,你别再回来了。”

    他才说了几句话,徐方礼的身体就透明了几分,脸孔扭曲得更厉害,却颤抖着不肯出去。

    院中众人惊讶道:“你说什么?徐大侠怎么会是鬼?”

    “你是哪儿来的,什么时候进到这院里的?”

    “阁下莫非是道门高士?”

    众人议论纷纷,清景那边却忙着解救孟藏风夫妇,根本顾不上解释。陆平原只好代他答道:“这位是我徒儿清景的父亲,名叫应清光。他是为了寻子偷偷潜入荧惑山庄的,我当时在外面沐浴,都没发现应公子潜入,可见他武功卓绝。”

    众人都自诩是江湖中绝顶的高手,可是谁也不知清景何时潜入山庄的。甚至在他开口之前,没有一个人查觉到了他从房里出来,这样的轻功直可算作神乎其技。

    今晚已经见到了状若鬼魅的徐方礼,再有这个天外神仙似的人物,似乎也不用太惊讶?

    这群武人凑在一起议论着徐方礼三人这撞了客似的鬼样子,捎带着也说了清景几句。清景却似什么都没听见,从腰间香囊里掏出一卷柔软的皮革古书,准备用这书驱鬼。

    若搁在平常,他就一剑砍过去了。他的飞剑是阴阳二气和着本身精血炼成的,不管是人也好鬼也好都能砍得连渣都不剩。可现在沈老师收了文华宗的好处,答应给他们做广告,他再收鬼就不能搞那么暴力,而是要像文化人一样拿那卷《春秋》施法。

    这种文化人的高级东西他还不太会用,掏出来之后摊开文卷,将真元凝入声音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念到:“元年春王正月。”

    随着他的诵读,一股金光便从纸面上冒出来,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孔。读到王正月的时候,清景眼中的世界就像被割裂了一般,一边是现在的院落,另一边是古朴的宫殿,殿中高踞一名身着狐裘的年轻王者。

    历史的尘埃扑面而来,满载着旧墨书香的气味。隔着时光长河,那座宫殿的虚影渐渐与这个院落相重合,宝座上头戴旒冠的王者长身而起,朝着徐方礼的鬼魂伸出了手。

    圣言与王者之道叠加,历史沉厚的伟力压到徐方礼与孟氏夫妇头上,压得三人双膝发软,当场跪倒。徐方礼的融体在金光下渐渐凝固,转实为虚,与书卷金光、帝王宫殿一同消失;而孟藏风夫妇呆滞的眼里却渐渐添了活气,总算能再度感知外界了。

    可是一醒过来,他们就面对了和知交好友的死别,眼睁睁看着徐方礼消失。白慕香略好些,孟藏风却恸哭一声,冲到徐方礼面前拼命去抓他。

    清景手捧卷轴,看着它慢慢卷起,将空中虚幻殿阁和王者收回墨字。徐方礼也随着大殿一起被吸进《春秋》里,化作第一句下面的一行小字注释:“王降于庭,收镇徐方礼。”

    龙皮宝卷卷起,庭院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孟藏风从头到尾看见了徐方礼被收的过程,像疯子一样冲向清景,叫他把徐方礼不回来。

    他的夫人倒是理智得多,在身后啜泣着低喊:“藏风,你理智些!徐兄的样子的确有些不妥,你别为难那位公子!”

    陆平原不得不出手把孟藏风拉开,拦在清景身前,替他解释道:“两位节哀,徐大侠恐怕已经不在了。方才他领着两位出去,我等都阻拦不得,还是这位应清光应先生救了你们,你们千万别误会了。”

    白慕香哭着说:“是是是,徐大哥今天的确奇怪,我本来看出来了。可是不知怎地,他朝我一笑,我就什么都忘了,迷迷糊糊地跟着他就走……”边哭边朝清景这边抱一抱拳,行了个江湖上的礼数。

    老剑客封竹生算是这里见识最广的人,挤上来拱了拱手,问道:“敢问先生是幽师一脉还是天一脉?”

    幽师和天一是什么?

    清景微张开嘴,世外高人的气质差点打破了。幸亏他已经装到炉火纯青的水准了,手握《春秋》,张到一半的嘴抿了起来,淡淡一笑:“在下只不过是个读书人,这本《春秋》是在下自文华宗得来的宝物,收鬼的是它,却不是我。”

    广告打得如此隐讳又有格调,观众肯定不会反感!

    封竹生肃然起敬:“先生是世外高人,怎能与那等凡俗道士并论,是老朽孟浪了。”

    众人敬畏地看着他和他手里的书,孟藏风也被妻子和别人劝明白了,走向清景抱了抱拳:“多谢应公子救了我夫妇,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清景连忙一摆手:“你想救徐方礼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不会复活。”

    “那、那能否把他的魂魄放出来,让他魂魄返乡,至少是能入九幽轮回?”

    “我还不太懂怎么用这本书,你要是不着急就再等我适应适应。不过照我看,徐方礼已经成了害人的厉鬼,你再记挂他也没用了。”清景摇了摇头,将书揣进了怀里,反过来劝他:“刚才听到你夫人惊叫,你不如关心关心她是否吓着了。”

    孟藏风低叹一声,回头扶住夫人,众人便都去了他们夫妇房里,听他们说这趟撞鬼的经过。

    晚间徐方礼在外面敲门,是孟藏风出去开的门,开门后只见徐方礼对他笑了笑,之后的事就都不记得了。白慕香擦了擦眼泪,主动说道:“我当家的当时就被他迷了心窍,我在他身后却看出了不对,只是他们一起回过头对我笑了笑,我也就都不记得了。”

    她记性甚好,说话口才又便给,利落地说了这一晚上所见。徐方礼进门的时候她还在房里,因为要整礼衣裳见客,出去的就比孟藏风晚了一步,一出门正好看到两人面对面站在门槛内外。

    白慕香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冒,颤微微地回忆道:“当时我看到,徐方礼和藏风嘴对着嘴,徐大哥的嘴唇还不时动一动,像在吸什么……”

    封竹生年纪最大,经验也最老到,一听就变了脸色,低声道:“难道他是在……”

    清景也变颜变色,讶然道:“人鬼情未了?”

    六个人五双眼睛都看向他,只除了孟藏风又是激动又是羞愧,没脸见人。陆平原自认和他最熟,又见他年少俊美,难免要多维护点,便伸手按向他的嘴唇,同时打了个眼色,叫他别胡说。

    制止了这个八卦源头,还替他跟别人解释:“清光是世外之人,不懂这些,说话也是有口无心的,两位莫怪。”

    白慕香连忙摇头,强笑道:“应公子救了我们夫妻,我们怎么敢怪他?唉,我接着说罢。那时我看到徐大哥的举动实在太怪,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他和我当家的就一同转过头来,两人脸上都挂着一模一样的僵硬笑容,好像两个嘴角被线吊上去了似的。看到那笑容之后,我迷迷糊糊只知道跟着他们走,就走到了院子里。”

    孟藏风拭掉眼角的泪,忽然起身给清景跪下了。

    清景脑中马上浮现出天桥、路边、医院门口等人流较大环境中常有的那种,写一幅血书铺地上,找过往行人要钱的乞丐的形象,吓得往后跳了一步。这人难道想找他讹钱?

    别闹了,虽然代言费拿了不少,万仙盟也按月给他发工资,可他身上一分凡人用的钱都没有,要不然谁要留在一个闹鬼的庄子里吃饭啊!

    他伸手拉过了陆平原挡在身前,双腿微曲,生怕孟藏风看见他,非得冲上来找他要钱不可。

    他的手还是像院中的空气一样冰冷,陆平原却没了之前的恐惧,反而有点享受这轻柔的寒意。陆平原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回过头低声劝道:“孟大侠不会强人所难的,现在徐大侠的魂魄已经在你书里,早一会儿放出来还是晚一会儿放出来都没关系,要紧的是找出杀他的人,给他报仇。”

    孟藏风低着头说:“陆兄说得是,我和徐大哥相交多年,他如今给人害死,肯定是来带我们去找线索的。应先生能通阴阳,能否帮我们查查徐大哥究竟是怎么遇害的?”

    清景这就不紧张了。他极有高人风范地眯了眯眼,从陆平原身后走出来,微笑着向孟藏风伸出了手:“孟大侠快起来吧,就算你不说,我也要解决这桩荧惑山庄杀人事件,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孟藏风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想再给他磕一个,然而被那只看起来纤秀无力的手轻轻一托,他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起来时,全身上下轻飘飘如同被风吹起来,唯有掌心那只冰凉绵软的手才能让他确定自己还是清醒的。

    可这只手真凉啊,握起来就像握着满把凉水,清凉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下意识又看了清景一眼,只见他的脸在月色下白得几乎透明,全身上下只有头发和眉眼是黑的,就连指甲也没有常人该有的淡粉色。

    他连忙撒开了手,脑中闪电般转过一个念头,又被自己生生压了下去。为了让自己别胡思乱想亵渎恩人,孟藏风深深压低了头,拱手央求:“请应公子帮我找到害徐大哥的人,我夫妇日后定有厚报。”

    清景微微抬起下巴,嘴角露出一丝笃定的笑容,目光投向院外空中,沉稳地说道:“不用急,有人比你还急呢,再等等就有人来见咱们了。”

    孟藏风心头一跳,也跟着看向园外。陆平原却看了清景一眼,关切地问:“咱们这群人都在外头,留下清景一个人在房里不要紧吗?我去把他抱出来,这山庄怕是有些诡异,还是把孩子带在身边比较安心。”

    他上哪儿变个孩子给他们哪!

    清景斜着眼瞄了沈老师一下,肩头的大金乌把身子一趴,小脑袋翻过来和他对视,装作个没事人的样子,一点也不晓得替他着急。眼看着陆平原要回房抱他“儿子”,清景实在是没办法了,一伸手扣住他的腕子,强拉着不让他回去。

    陆平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他为什么拉着自己。清景哪儿能说出来他根本没儿子,床上那孩子现在已经趴他肩膀上趴窝了,只能接着装神棍,朝着门外微微一笑:“不用折腾孩子,马上就有人来接咱们了。”

    陆平原闻声也朝院外看去,只见黑漆漆的院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穿着湖丝长袍的老管家,脚下全无声息,微弓着背走了进来。月光之下,这个老人显得越发神秘古怪,可他的脸却比白天看着丰润了些,那些如干枯田地上的裂缝似的皱纹也像是被水滋润平了。

    罗管家朝清景一拱手,咧开嘴阴森森地笑道:“这位公子是何方高人,竟能算到老朽要过来?还请公子随我去见一见蔽庄主人,庄主要亲自问问你是如何进了我荧惑山庄的。”

    陆平原反握住清景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挑起嘴角问道:“白天罗管家曾说,徐大侠到晚上会来拜访孟大侠夫妇,怎地到现在也不见人?想来是罗管家一个人安排不到这么大的庄子,手下没人催促,也难保不懒散,应公子潜进来又有什么难的。”

    罗管家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木然,笑容却像刻在脸上一样精准,点点头道:“陆大侠说得在理。那就请陆大侠也随老朽走一趟,和这位应公子一同拜见蔽庄庄主吧。”

    “不必了。”

    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罗管家的声音。

    众人都愣神的工夫,门口的黑暗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穿着灰白袍子,两袖挽起的中年人。他脸色极白,颏下一部乱蓬蓬的胡子,神情十分憔悴,在看到院里这些人时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惊喜,嘴角挂上浅浅的笑容,缓缓抱拳。

    “在下是罗於工,乃是荧惑山庄庄主,白天忙于铸剑没能迎接各位,现在方抽出时间。若各位不弃,我在正屋设下了茶果,请各位江湖同道随我去喝杯热茶消消食,我也好跟各位讲说这柄星皇剑融炼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