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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相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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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1年,宁夏海原县九彩山。

    海原大地震的第二年,张墨鹿和刑伯秋终于走进了九彩山,朝着铸铁仙下葬地艰难前进。

    之所以艰难,并不是因为山路难行,而是因为沿途都能看到去年在大地震中死难者的坟墓,大部分坟墓都没有墓碑,连块写有名字的木牌都没有,因为在海原县中,地震最严重的便是离九彩山最近的九天镇。

    九天镇从百年前,就是青海出了名的贸易地,因为这里的税收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关系,走南闯北的人都愿意来这里做买卖,更重要的是,在九天镇百里范围内,都没有土匪出没,早就被商户出资请来的军队清缴得干干净净。

    所以,九天镇地震的时候,这里无名死难者最多,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大多数都没有亲属在附近,所以,死了被挖出来,还有座坟,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刑伯秋看着沿途山脚下的那些坟包,心里很是难受,他问张墨鹿:“师弟,进山之后,还得走多久?”

    张墨鹿看着天上被薄薄一层烟雾遮挡的太阳:“看运气了。”

    刑伯秋不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要看运气?”

    张墨鹿解释道:“我去年来到这里的时候,原本我只是想来重新寻找线索的,但是仅凭我和薛老五两个人是肯定无法挖开墓穴,吊起棺椁的,所以,薛老五提议挖个洞进墓穴当中,那是最好的办法,毕竟铸铁仙的坟墓比较简单,没有机关暗器之类的东西,谁知道,洞穴挖好之后,薛老五下去就没有再上来,我很担心,拽着绳子也慢慢滑下去,等到了下面才知道,棺椁下方的石板,因为地震的关系,全部碎掉了,棺椁掉进下方深渊之中,薛老五不知道这回事,以为进到墓穴中就安全了,结果脚下一滑,绳子也没抓稳,直接就掉下去了。”

    刑伯秋皱眉:“师弟,你真的确定奇门就在下面?”

    张墨鹿点头:“我肯定就在下面,我顺着绳子往下滑了十来米,看到下面是口井,和摩尼教中传说中的献祭井一模一样,而且四周还有坐窟。”

    刑伯秋又问:“坐窟中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张墨鹿停下脚步:“对,这就是为什么我肯定那就是献祭之井的原因。在摩尼教中,所谓献祭,就是虔诚信徒自己进入献祭井四壁坐窟之中,铸铁仙当年费尽心机在自己的墓穴下面修下了献祭井,除了与后来所称的奇门有关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对,是这样……”刑伯秋此时也总算是想明白了,“看来献祭之井中真的藏着摩尼教先知的秘密,师弟,你相信先知的三大神迹存在吗?”

    张墨鹿却是反问:“师兄,当年你是在义和团的时,拜的师,对吧?”

    刑伯秋点头:“对。”

    张墨鹿又问:“那你肯定知道义和团中的那些个符咒法术?”

    刑伯秋应声:“记得。”

    张墨鹿叹道:“你认为那些是真的吗?”

    刑伯秋苦笑道:“我亲眼见过喝下符水,口念咒语的人,被洋枪打死的就不下五十。”

    “那就对了。”张墨鹿继续朝前走着,“所以,我绝不相信有神迹存在,但我相信,人总是需要信仰的,信仰就是人们的一种依赖,最后的救命稻草,当然,只要信仰使人向善,应当存在。”

    刑伯秋思索了片刻,问:“师弟,如果先知的神迹真的存在呢?”

    张墨鹿笑了:“不可能存在的。”

    刑伯秋上前道:“我问你,如果真的存在,我们又得到了,你会怎么做?”

    张墨鹿正色道:“我什么都不会做,我这次带你去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用炸药重新封死那个洞口。”

    刑伯秋拦住张墨鹿:“师弟,如果我们错了怎么办?如果奇门里真的存在神迹,而神迹又能弥补过去我们和师父犯下的错误呢?”

    张墨鹿皱眉:“你想说什么?”

    刑伯秋转身看着山坡上的那些坟包:“记得吗?先知三大神迹之中,有一项是可以起死回生,如果我们得到了那种神迹,不仅可以救回当年师父为了保护秘密而杀死的那些波斯人,也可以救下我在孝城害死的那些无辜百姓,就连这些因地震死去的人,我们都可以救活,那才是大善。”

    张墨鹿抓住刑伯秋的双臂:“师兄,你记住,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那么神奇的力量,可以掌控人间的生死,那早就不存在什么善恶之分了。”

    刑伯秋看着张墨鹿的双眼,微微摇头,似乎并不明白自己的师弟在说什么。

    “走吧。我们还要赶路呢。”张墨鹿抬脚继续前进,刑伯秋却站在原地,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张墨鹿。

    在山中又走了大概半日之后,张墨鹿终于带着刑伯秋来到了一处矮山顶上,随后指着一处灌木后方:“薛老五和我挖出的洞就在那里。”

    刑伯秋四下看着,不解地问:“师弟,师父不是说过,铸铁仙的下葬地是在一处洼地之中吗?这里是一座矮山呀,而且风水极其不好。”

    “原本那片洼地风水也不好,是个死地。”张墨鹿笑道,“铸铁仙不是汉人,是波斯人,波斯人不讲究我们的风水,还有,去年那场大地震之后,这座山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不是靠着薛老五的技术,我恐怕也找不到,已经从洼地变成矮山的下葬地。”

    刑伯秋抬眼朝着灌木丛看去,张墨鹿也取下背篓提在手中,同时从其中拿出那捆绳索来:“从洞中下去的时候,必须要用绳子绑紧自己,到了墓穴之中,千万不要松开绳子,下面虽然有空气,但不是很充足,会有风从献祭井下方往上吹出,所以火把容易熄灭,如果看不到了,千万不要慌张,抓住墓穴旁边凸出的岩石,便没事。”

    刑伯秋顺着张墨鹿走到灌木的中央,看着他从地上揭开那块伪装用的草皮,闻着从其中吹出来的那一股股腥风,确定下面的确有一个潮湿阴暗的洞穴,加上还有一股子药味,而且气味独特,与师父曾经所描述的铸铁仙棺椁散发出的气味几乎相同。

    “师弟,我们走了太久,还是先休息一夜,吃饱喝足睡好,明天清晨再下去吧。”刑伯秋看着洞口道,“反正都已经到了,也不急这一时了。”

    张墨鹿想了想,道:“好吧,先休息一夜,明天早晨再说。”

    刑伯秋当即与张墨鹿搭了简易的帐篷,拿出干粮来,又猎了只野兔,一半烤一半用来就着野菜炖汤。

    吃饭间,刑伯秋看着狼吞虎咽的张墨鹿,问:“师弟,如果有机会,不,应该说,如果真的存在神迹,让你可以复活师父的话,你会复活他老人家吗?”

    “不会。”张墨鹿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好不容易放下一切,去另外一个世界,现在每天过得好好的,我干嘛要把他弄回来?到时候他老人家不得弄死我呀。”

    刑伯秋放下手中的碗,看着篝火道:“可是,找到奇门,是师父一辈子的愿望。”

    “我知道。”张墨鹿轻描淡写地说,“但你也要知道,师父的一辈子已经结束了,说不定他已经投胎转世,投身在一个好人家,这辈子说不定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用像我们这样四下奔波,连睡觉都担心脑袋搬家。”

    刑伯秋又端起碗,喝完汤,坐在那看着篝火发呆,一句话都不说,满脸心事。

    张墨鹿看着刑伯秋,笑道:“别想那么多啦,明天,我们就可以把这一切都抹去。”

    刑伯秋勉强笑了笑,也不说什么。

    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有爬上山头,刑伯秋便与张墨鹿两人从洞穴之中爬了进去,为了安全期间,功夫较好,身手灵活的刑伯秋先行爬进去,紧接着才是张墨鹿。

    与张墨鹿虽说一样,那个洞穴虽然是斜下呈四十五度,但因为太窄的关系,你完全活动不开,只能仰身抓着绳索往下滑动,如果没有绳子,稍不注意,人就会直接以极快的速度落下,直接掉进墓穴底部的献祭井中。

    等张墨鹿平安到达墓穴之中,抓稳旁边的岩石,固定好身体,并用刑伯秋的火把点燃自己的火把时,刑伯秋也利用墓穴中装饰填石重新绑上了向下的绳索。

    刑伯秋站在被破开一个巨大窟窿的墓穴地板一侧,小心翼翼往下看去,吊下准备好的灯笼,仔细看着下方献祭井四壁的那些坐窟,点头道:“真的是献祭井,奇门真的在下面。”

    “当然。”张墨鹿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我们带的绳子不够长,应该说,我们带再长的绳子也没用,传说中摩尼教的献祭井深不见底,等我们滑到绳子的尽头,就只能徒手……”

    张墨鹿说完,突然浑身一震,双眼一闭,再一睁开。

    刑伯秋站在那,仔细看着张墨鹿:“师弟,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有点恍惚,我总觉得……”张墨鹿开始变得有些口齿不清,尝试了好几下,都没有抓住旁边的绳子,若不是腰间系着绳子,他早就掉下去了。

    最终,张墨鹿浑身无力地悬在那,吃力地抬头去看刑伯秋。

    张墨鹿一字字道:“师兄,你,你,你给我下毒?”

    “对不起,迫于无奈。”刑伯秋轻声道,抓着绳子,看着张墨鹿,“我问过你,你愿不愿意利用神迹做好事,你说不你不愿意,我还问你,要是能复活师父,你愿不愿意?你还是说不愿意,你变坏了,师弟,不,也许从你拜师那天开始,你就没有好过,你还是以前的那个江湖骗子,自私的江湖骗子!”

    张墨鹿显得很难受,口水从嘴角滴了下来:“你给我下的什么毒?”

    刑伯秋淡淡道:“软骨粉,和蒙汗药差不多的东西,只不过软骨粉会让你浑身酥软,不会致死,只要稍加休息就能恢复,但是,我必须杀了你。”

    张墨鹿一惊:“为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刑伯秋道:“我要得到神迹,主持正义,救活那些不该死的人,我儿子会帮我,虽然他现在还不清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是我会教他的,他会在我的指导之下,利用神迹来帮助其他人。”

    张墨鹿有气无力地回答:“你疯了,你明明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神迹的,师父以前夸你是义和团中唯一明事理的人,我看师父错了……师兄,我知道你当年在孝城为了保护孝金,炸了护堤,害死了那么多百姓,心有愧疚,但那是两回事,你不能混为一谈,你想想,如果孝金被那些满清鞑子用来复辟,天下大乱,死的人不是更多吗?”

    刑伯秋面无表情地缓慢摇头:“我没疯,也没错,我只是想弥补我犯下的错误,还有师父当年犯下的错误而已,仅此而已,所以,我没错,我以前是自私,但现在我明白了,自私的不是我,是你,师弟,如果还有下辈子,你一定不能再做一个自私的人。”

    刑伯秋说完,拔出匕首要去割张墨鹿的绳子,却听到张墨鹿道:“等等,再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就一个问题!再等等!”

    刑伯秋点头:“什么?你问,我什么都可以回答。”

    张墨鹿微微抬头,看着刑伯秋:“你昨天在洞口说,要住一夜,吃好喝好休息好,今天再下来,就是为了给我下毒,对吗?”

    刑伯秋道:“当然,在用毒方面,你是行家,你原本就是滑子,江湖骗子,但是,你万万想不到,我会给你下毒,而且还是用的最简单的软骨粉。”

    张墨鹿却是笑了,突然间直起身子来,身子一转,双脚一跳,跃到一个安全距离,叹了口气道:“对呀,你明知道我是江湖骗子出身,你还给我下毒,你不知道什么叫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刑伯秋此时胸口一闷,喉头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样,他捂着腹部,死死抓着绳子,瞪眼看着张墨鹿:“你……你……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

    “昨晚啊!”张墨鹿冷冷道,“你没看见是吧?你认为你一直在看着我,但我也有机会下毒的,就是你给我下毒的时候,我就趁那个机会给你下了毒,还记得你放下碗的那瞬间吗?那一瞬间,你的注意力在锅里,你把毒粉弹进去了,而我趁你分身的那一刻,也将毒放在你里的碗里,软骨粉啊,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毒得倒我?但是你中的毒就不一样了。”

    刑伯秋似乎明白了:“你先前故意装作毒发,是因为你知道软骨粉毒发的时间,而你一直问我,是为了拖时间,拖到我毒发的时候!张墨鹿,你果然如师父所说,从头到脚,都是个江湖骗子!卑鄙无耻!”

    “你原本不需要给我下毒的,因为你身手比我好,但是你自作聪明,以为我这个下毒的,就不会防着你会下毒给我,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我这辈子就输给了师父一个人,你?还不够资格和我斗!”张墨鹿皱眉:“欲望这东西真可怕,你已经被欲望给控制了,所以,我不得不这样,我也不得不想其他的办法,来彻底抹灭掉奇门,和奇门相关的所有人,我原本抱着希望的,但是你在身上,我没有看到任何希望。”

    刑伯秋手脚一软,身子下垂,悬在半空,口中开始涌出黑血:“张墨鹿,你,你到底想怎么做?”

    张墨鹿冷冷道:“我会去找你儿子,我会去找刑仁举,我会代替你,以你的模样去教育他,教会他之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在合适的时候,我也会告诉他一个我精心编造的完美故事,关于你和我来到奇门之后,决定一辈子掩饰奇门秘密的故事。”

    刑伯秋在那大喊道:“张墨鹿,我儿子是无辜的,你不要把他拖进来,你这个杂种!你这个王八蛋!”

    张墨鹿摇头:“把你儿子拖进来的是你,不是我,是你把他训练成为的逐货师,是你把他弄成护宝人,是你让他卷进来的,我当初都劝过你,你听了吗?你没有,你一意孤行!这一切都是你亲手造成的!”

    就在刑伯秋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去挣扎的时候,张墨鹿拔出匕首割断了刑伯秋的绳子,看着刑伯秋惨叫着掉进了献祭井中。

    “去找你的神迹吧,如果神迹是真的,你就活过来找我报仇。”张墨鹿看着漆黑的井内说道,然后顺着绳子吃力地爬回地面。

    回到地面后,张墨鹿立即着手将炸药安好,随后引爆,将那个洞穴和周围的矮山都炸塌,简单地改变了地貌之后,立即朝着孝城赶去。

    一个月之后,来到孝城的张墨鹿,并未立即去找刑仁举,而是直奔了孝城首富郭家,见到了已经成为当家人的郭少爷。

    张墨鹿的冒昧拜访,让郭少爷无比的吃惊,在听闻他是刑伯秋这个孝金护宝人的师弟之后,更是十分诧异。

    当郭少爷将张墨鹿引到后堂,还为奉上茶水的时候,张墨鹿二话不说,立即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包括自己在奇门入口反杀刑伯秋的事情,全部都一五一十告知给了郭少爷。

    这一讲,就是好几个时辰,郭少爷听得目瞪口呆,直到张墨鹿讲完了,他都没有完全消化掉。

    “奇门如果再现世,那就是浩劫。”张墨鹿沉声道,“所以,我需要郭家的帮助,只要您出面,便可以极大保证我的身份不会被刑仁举识破,只要你出面,我所布下的这个局才能够接近完美,刑仁举才会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去布置!”

    郭少爷皱眉:“为什么要找郭家?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你家和刑家是世交,再者,我也必须混淆孝金与奇门,让线索越乱越好!”张墨鹿皱眉道,“当然,我也了解过郭家,知道郭家深明大义,更清楚郭家财大气粗,所以,没有郭家,我的计划无法实施,当然,我也得威胁您,如果您不配合我,我就会拼个鱼死网破,将孝金的事情放到江湖上去。”

    郭少爷闭眼,轻声道:“您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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