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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一日不见如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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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永不得不离开江州,离开可心的谢玉英,他就任余杭县盐官之后,勤勉努力,总是马不停蹄的四处调研,八方求证,忙忙碌碌,十分充实。

    可每到晚上,闲暇之余,或在室外仰望天空,与星星暗送秋波,遥想天上月宫中嫦娥的娇艳美丽,遥想她婀娜的舞姿,遥想她与玉兔玩耍时的无限情趣,遥想她与玉兔构织而成的妩媚模样,遥想她那明艳动人的似水容颜。

    也许仰望久了,对身体是一种巨大的压力,低头看着自己映在地上的影子,扭头去看身后,他发出轻轻地叹息声,寻找一个可以使自己隐藏起来的阴翳之处坐下,想着独特的心事:如果谢玉英就是那妖冶的嫦娥,他自己一万个情愿做与之形影不离的玉兔,为她美丽的心灵增加一丝快感,为之娇好的容颜增添一点光泽,愿意让她抱着,享受她的体温,愿意蹲在她美丽的腿上接受她的抚摸,愿意陪她散步荡开她愉悦的心灵之花。

    蚊虫闻着柳永的汗味围绕着他转,并发出嗡嗡的恼人之声,蚊虫也许见柳永一动不动,便充分发挥这小东西不知师承何人的寻找血管的独特本领,不断地扎进他的血管里。刚开始之时,蚊虫还有所忌惮,扎一下吸两口便逃遁自保,后来,发现扎进去的是一具活着的尸体,扎进去之后便贪婪地吸吮,不吸饱绝不罢休。

    而柳永不但不恼怒于它们,不但不怀恨它们的太过贪婪,反而能够充分地理解它们,体谅它们,认为它们的生存所需,正好适合他此时的心情。隐隐约约的疼痛不是坏事,恰到好处地起到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的作用,使之能够从莫可各状的隐痛中摆脱出来。求得短暂的宁静,让紧缩的心房有片刻的轻松。

    雾气浓重。柳永感到身上微微发冷,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他站了起来,用手指整理着被树枝弄乱的头发,捉住从竹叶上掉在他脸上的小青虫,放在草丛里,慢慢地往室内走去,一边走还不时的回头望着林荫中月光投下的光点。

    快要进门之时。他回转身,站立在那里,目不转晴地盯着林荫:不错,刚才陪同他喂蚊虫的树,身躯并不庞大,也不直立,枝叶也不算招摇,对,是了,苗条的身形。婀娜的姿态,温柔的形体动作,仿佛还能听到她那轻柔的窃窃私语。

    树荫中的光点。犹如谢玉英身上的闪光点和让人无限遐想的吸引力,太美了,柳永不由得挪动脚步,走了几步,还在跟随他追逐他的蚊虫居然放肆地嚎叫着,向他实施大规模的轰炸,去你的,这些狗东西,竟敢破坏得来不易的好心情。他举起巴掌,报复性地拍了下去。一次,两次……哼。要你好看!

    进到屋里,他就着油灯看一看手掌,嘿,不错,成绩斐然,满掌皆是血。他望着手掌出神,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这血,色彩鲜艳,是混合的,有它的也有我的,是经过双方的努力才混合在一起的,这算不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呢?

    洗漱上床睡觉吧,不,眼皮在打架,可睡意全无,他再看看另一只手掌,也有不少血迹,对,这才叫努力,这才叫全身心的投入,这就叫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条件,创造属于自身的幸福,属于我和她的幸福。他将双掌合在一起,用力握得紧紧的,紧紧的。

    他坐在桌前,双肘支撑在桌上,用握得紧紧的手支撑着下颚,他静静他想着,想着。

    文房四宝就在眼前,可惜墨汁已干,他没有起身,而是将油灯拨到最小,让室内的黑暗与光明对比更加明显,然后从茶杯中倒了一点水在墨砚里,慢慢地研着香墨。

    研墨之时,他的目光紧盯着墙壁,随着手臂的转动,他的身形也在发生变化,手臂抬得高一点,一束灯光便侵袭在墙壁上,他低头伸颈去看那墙壁的光亮,便形成了一副柳永难以忘怀的画面组合,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太有情趣了,太希望重复了。

    墨研得差不多了,他用香墨蘸着墨汁提将起来,试试浓度,可以了,他放下香墨,坐了下来,铺开纸张,可他没有立即动笔,而是用双掌紧握的手支撑着下颚,突然指头的伸开让柳永激动了起来,他一边试着屈伸手指,一边仔细观察着墙上映像的变化,居然玩起了影子,挺不错,挺好玩的。

    太好了,这是一项符合心意的伟大发现,他将两个拳头拼接在一起,并且轻轻地移动着,时而远,时而近,时而高,时而低,时而合,时而分,时而对峙,时而追逐,太有趣了,太有安慰价值和寄托价值了!

    柳永突然抓起毛笔,可头脑嗡嗡乱响,顾此而失彼,顾彼而失此,脑中成了一口大锅,锅里什么东西都杂陈其内,在火苗地窜烧下,汤汁越来越浓,粘糊糊的,怎么也分不利索谁是谁,此物与彼物。

    如此煎熬实在难受,他开门,两只脚一只在门内,一只在门外,此时的柳永不知是进还是出,他站着,倚着门框,默默地望着院坝里的夜景。

    鸡叫头遍了,微风吹在身上,舒服了许多,头脑也清醒了许多,犬吠之声传导而来,这鸡犬如同传唤先生一般,声音由小到大,层次感非常分明,柳永也彻底清醒了。

    一丝凉意袭来,他双手抱着膀子,回到屋里,并没有掩上门,他披上一件单衣,坐在桌前,抓过一个信封,提笔写下江州司马门的地址和收件人谢玉英。柳永犹豫了,在寄信人的地址处停住了笔,笔尖在上面点了无数次,不知写什么好了。

    他将信封放在一旁,提笔写着正文的内容。

    柳永将刚才的一系列反应概括成四个字——魂断南国。

    接着快速地写道,天朗气清,淡淡的月光成就了无限的遐想,促成了窃窃的思念,沁人心脾的花香偷偷地躲进了有情人的心里,使其心情惆怅,寻觅花香的方位,寻觅滋生花香的沃土,贪婪地嗅着泥土的芬芳。

    无心饮酒,可昔日不醉的酒劲袭击上来,头脑昏昏沉沉的,一切都在头脑中重现,可一切都不甚分明,亲爱的,汝可曾有过隔日醉酒之感,莫非眼下的你也同我一样,醉醺醺的,可以自持,但不能自醒,也不能自救?

    试问,而今你的画舫的灯光是否还亮着,日色有没有侵袭进来,还能否透过灯光,透过你遐想的影子,回味着那份甜蜜,回味着那份缠绵,回味着那份恋恋不舍,回味着那份即将离别的淡淡忧愁?

    此时的我,非常的遗憾,责备着词客的功利之心,都怪我太世故,思想观念太随大流,意识太过守旧,光宗耀祖有什么要紧,功名利禄有什么稀罕,为何要自寻烦恼,自找痛苦,经受形同生离死别的煎熬!

    希望我的思念之痛不会唤醒你内心的悲苦,但此仅仅系希望而已。倘若汝之平复之心与吾激动之心不同步,汝与喜悦之心情对应吾之煎熬之心,汝挥手迎接新的欢乐,吾挥手排遣内心的阵痛,那么,我们就挥手告别吧!

    柳永还写道,但愿与汝相连的道路畅通无阻,但愿送信的鸳鸟被露水浸湿的羽毛早日干燥,使它蓬勃展翅,飞越千山万水,穿越茫茫林海,逾越云遮雾绕,送去吾那颗真挚而正在隐隐滴血的心。

    柳永写完后,落了俗套,挥笔写下“巾短情长,言不尽意”。落款署之为遥望疾首之人。他为落款而喜,信封寄信地址处亦写上同样的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