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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赌徒末路

作者:途中的旅人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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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么一来呢,彼此就打破了僵局,终于给我奶奶找到了一个插话的机会。

    不过我奶奶也发现了,想问问题不能直接问,直接问谁也不会搭理你,得一点点儿的绕着问。

    奶奶扭头朝周围看了看,问刚才那老头儿:“大兄弟,他们家一个白事儿,咋就你们六个人呢,咋也没个披麻戴孝的呢?”

    这个老头下巴上长着一颗瘊子,瘊子上还长着几根很长的白毛,整张脸就数这颗瘊子最显眼。

    瘊子老头儿说道:“唉,谁敢来呀,躲还来不及呢。”

    “咋回事儿?”奶奶又问。

    瘊子老头儿看了看奶奶,反问道:“你还能不知道咋回事么,你们俩今天过来是干啥的?”

    奶奶说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们过来是让他们家里人打捞孩子尸体的。”

    瘊子老头儿听了把手里的筷子一摆:“得了吧老大姐,变着法找他们家里人的多了去了,你们这法儿还挺新鲜的。”

    奶奶皱了皱眉头,瘊子老头儿这话说的云山雾罩的。顿了顿,奶奶顺着瘊子老头儿的话问道:“来找他家里人的很多吗?”

    “多着呢。”

    瘊子老头还没开口,旁边一个老头儿插嘴了。我朝他看了一眼,这老头脸很白,脸上还长着几片黄褐色的老年斑,又白又黄的看着十分别扭。

    白脸老头儿说道:“前两天都听说海妞死了,一天来好几波,把他家里能拿走的东西拿走以后,又去找他那些亲戚朋友,他那些亲戚朋友也够霉了,给海妞骗了钱不说,还要给那些要债的堵门儿,现在一个个都躲起来了。”

    “要债的?”奶奶这时候终于弄明白了,怪不得这几个老头儿躲躲闪闪的,一提到周振海的亲戚朋友就不说话,感情把我们当成要债的了。

    白脸老头儿接着说道:“俺们几个可跟海妞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俺们在家没事儿干,村干部就找俺们来打土坑抬棺材,一个人还给三块钱,中午自己做饭,管菜管肉,等吃过饭俺们把海妞的棺材抬坟地里一埋,就没俺们啥事儿咧。今天除了你们,已经来过两波了,有一波人揪着俺们还不放咧,说俺们跟海妞是亲戚,不是亲戚俺们咋给他抬棺材呢,你说俺们冤不冤,最后俺们都叫他们去找村长了。”

    听白脸老头儿这么一说,奶奶心里就更明朗了,想了想又问:“咋会有这么多人找周振海呢,他到底干了些啥?”

    奶奶这话一出口,原本其他几个吆五喝六喝酒的老头儿也停了下来,其中一个老头反问我奶奶:“你真的啥都不知道么?”

    奶奶冲那老头一笑,说道:“这个周振海其实跟我也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也不是来要债的,对周振海这个人、对他过去做过些啥事儿,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几个老头儿听了,一脸狐疑地相互看了看,之前那个秃顶老头儿问道:“你真的找到他儿子了?”

    奶奶脸色一黯,点了下头说道:“是找到了,不过已经死了一年多了,现在尸体还在水底泡着呢,不是血亲下水捞尸体不吉利,犯死煞冲,我就想找他们周家的人把尸体捞出来。”

    几个老头儿闻言,当即把一脸狐疑变成了面面相觑,全都扭脸看向了烟袋老头儿。

    烟袋老头儿似乎有点儿见识,烟袋锅里不紧不慢窝上烟丝,抽了两口问我奶奶:“你到底是干啥的?”

    奶奶闻言,看着烟袋老头儿给他相了会儿面,很平静地回道:“跟你一样,咱俩应该是同行。”

    奶奶这话一出口,烟袋老头儿不平静了,眼睛都瞪圆了,嘴里快速问道:“山上的?水里的?天上的?地下的?”

    奶奶一笑,回答说:“水里的。”

    烟袋老头儿赶忙站了起来,烟锅里的火星用手摁灭,一脸郑重对我奶奶说道:“大姐,咱到别处说话。”

    奶奶点了下头,烟袋老头离开桌子朝门外走去,奶奶跟着出去了。我也想跟着去的,不过刚从高凳上站起来,奶奶一回头对我说道:“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我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烟袋老头所说的,山上的,水里的,天上的,地上的,是啥意思呢?

    山上的,一般是指一些普通人,突然一夜之间有了法力,能够给人看香、看事儿,这种人一般都是得到了仙家的青睐,自称某某山上的“奶奶”、“仙爷“、“姑姑”等等,东北那些“黄仙姑”、“胡太奶”啥的,统称“山上的”。

    水里的,一般是指有祖师传承的,通过自己后天修行得来的道行,一般这种人受人尊重,因为他们的道行长久,而且不会反噬其身,山上的就不一样了,跟玩火差不多,搞不好仙家一生气,全家人都跟着倒霉。我们家就属于是水里的。

    天上的,一般是指算命先生。

    地上的,一般是指风水先生。

    其实每一个行当都有它们自己的严格限定,算命的就是算命的,看风水的就是看风水的,驱厄除邪的就是驱厄除邪的,如果说有人能把这几种东西集于一身,那他不是骗子,就是该死了。老天爷很公平,学一门你就得缺一门,要是真有人能把这些都学全了,不死才怪呢。

    奶奶这时候为啥说烟袋老头儿跟我们是同行呢,因为烟袋老头儿那烟袋锅后面用红布绫子系了小铃铛,这是风水先生的标志,有些是系在手腕上的。给人看风水的时候,有时候还要把铃铛摇一摇。陈瞎子的竹竿上有时候也挂小铃铛,奶奶说,摇铃铛是给“地精”听的,哪儿的山水都有灵性,给人家点穴地,就会破坏那一片儿的灵气,摇摇铃铛是为了提前知会一声儿。

    停了许久,奶奶跟着烟袋老头儿又回来了。这时候,其他几个老头儿已经酒足饭饱,开始收拾碗筷了,我也吃的小肚子滚圆,路都快走不动了。可别说我没出息,谁叫俺们家里穷呢,过年都吃不上几两肉,好不容易逮一顿当然要往死里吃了。

    奶奶走过来拉住了我,对几个老头儿道了声谢,感谢他们管了我们一顿饭,几个老头儿这时候对我奶奶也挺客气,都说一顿饭不算个啥,不用谢。

    随后,奶奶朝烟袋老头儿点了点头,烟袋老头儿也朝我奶奶很恭敬地点了下头,再没说话。

    奶奶拉着我就朝门外走,不过这时候我走起路来大腹便便、一摇一晃的,奶奶看了我一眼,问是咋回事儿,我很窝囊地回答说:“吃太多了……”

    离开周家以后,奶奶拉着我一直朝西走,在我看来,是沿原路返回的路,就问奶奶:“奶奶,咱现在要去哪儿呀?”

    奶奶回答的很干脆:“回家。”

    我又问:“咱不找人捞尸体了呀?”

    奶奶说:“回家以后叫你爸跟你思河叔下水捞吧。”

    “哦”

    或许因为当时我还小,奶奶也没跟我多说啥,后来我才只知道,这个周振海是上吊死的,死前欠了很多人的钱,到底欠了多少人的钱,又欠了多少钱,谁也没个准数儿。这些事儿呢,是烟袋老头儿告诉我奶奶的。

    周振海,死这年也就三十多岁,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他父母跟其他村民一样,都是老实巴交地里刨食儿的农民,管不住他,他在派出所呆的时间,比在家里呆的时候还长。

    几年以后,周振海跟人去了北京,在北京一呆就是十多年,后来,周振海开着一辆轿车风风光光回来了,那时候,拖拉机在村里都是稀罕物件儿,更别说轿车了,感觉那都是北京的大领导们才坐的。

    还有人说,周振海那个轿车后车箱里,放满了成捆成捆的大团结(十块的),想想那该有多少钱呢?当时我们这儿能有个万元户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那车厢里抵得上十个万元户了。不光有钱,那轿车里面还坐着个漂亮姑娘,看上去也就十*岁,那姑娘还领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听说这姑娘是北京城里的“市民”,首都北京的“市民”啊,那可比俺们市里的“市民”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那长相、那打扮,看着都晃人眼睛,十里八村的姑娘跟人家一比,全成了灰头土脸的土鳖了。

    周振海开着轿车,带着老婆孩子回到家以后,他们周家在村里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昔日的痞子流氓,现在算是光耀门楣、飞黄腾达了。

    不过,他这些钱到底是哪儿来的,他在北京这几年干了些啥,连周振海的父母都说不清楚。

    后来,周振海在家里开了个小卖部,也就是我跟奶奶在他家胡同口看见的那个已经关门停业的小卖部。之前生意红火,家里边儿也有钱,顿顿鸡鸭鱼肉。不过这周振海很奇怪,总喜欢晚上开车出门,有时候深夜回来,有时候早上回来。

    一年后,周振海带着他儿子出门了,回来的时候,儿子没了,他父母跟他老婆就问他孩子弄哪儿了,周振海说,孩子丢了,全家人闻言好一顿找,结果没能找到。他老婆,也就是北京来的那漂亮女人,没过多长时间也走了,一去不回头。

    半年后,周振海家里来了个南方人,长得肥头大耳,穿的西装革履,南方人身边还带着一个漂亮的女秘书。周振海把他的亲戚朋友召集到一块儿,说这南方人是个大老板,想跟他合资在村子附近办个厂子,不过他手头儿的钱不够,看能不能借点钱。

    那个大老板特别有派头,那女秘书皮包里还有文件、证明啥的,手续齐全,看着很像那么回事儿。

    这些亲戚朋友信以为真,纷纷把家里的积蓄拿了出来。后来,还真给周振海在村子东边圈出了一块地皮,好大一块地皮,看样子这就要动工了。不过,周振海这时候又找到他那些亲戚朋友,说,这点儿钱还不够建厂房的,更别说进设备了,看能不能找熟人再借点儿,只要是借钱的,都给打欠条,将来厂子建好以后,每户家里出一个人进厂当工人。

    过去那时候,工人可比民工高了一个档次,人人都巴不得当工人,旱涝保收,风雨不愁。

    他这些亲戚朋友就开始帮他四处做宣传,说他跟南方大老板合资建厂,手头缺钱,只要借钱的,将来就叫家里人进厂当工人。

    那时候人都实在,再加上周振海家里有钱有声望,这么一宣传,很多人主动来找周振海。周振海从头到尾到底借了多少钱,到底借了多少人的钱,谁也说不清楚。

    几个月后,借钱给周振海的那些人发现不对劲儿了,因为给周振海圈起来的那块地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有些人就来找周振海要钱,周振海就说,他被那南方大老板给骗了,那老板拿着钱跑了,已经报了案,啥时候公安局把那老板抓住,啥时候就能还钱。

    这些人一听,全都炸了锅了,不过也没办法,周振海说的信誓旦旦,只好回家等着了。

    又过了没多长时间,村里有人传言说,周振海根本就没有跟啥大老板合资建厂,他这两年天天赌博,不光输掉了家底儿,把孩子都当赌本儿卖掉了,还欠了别人一屁股赌债。那些债主说了,要是不还钱就要他全家人的命,周振海想跑跑不了,只能骗这些乡里乡亲的借钱给他。

    这条传言一传开,周振海家里就热闹了,天天有人上门找他要钱,那些被他亲戚朋友鼓动着借钱的,找不到他本人,就找他这些亲戚朋友要,反正跟他有关系的人,算是都倒了霉了。最后,有人把他给告了,法院以诈骗罪判了他五年,按理说诈骗罪判五年属于是轻判了,为啥呢,因为那些被骗的人还指望他出狱后还钱呢。

    三年后,周振海就给放了出来,一听说他出狱回家了,那些人又把门给他堵上了。这时候,他父母都已经去世了,算是给他气死的。

    周振海把那些债主打发离开以后,当天晚上在村里小卖部软磨硬泡赊了瓶酒,喝完酒就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