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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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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江王出宫之后,没有回他的王府,而是和任平生、任江城父女一起到青云巷去了。

    到了青云巷之后,陵江王有些失望,“阿平,你住的地方怎地如此浅窄?换个大宅院吧,钱不够用到王府支。”任平生和任江城都笑,“大王,到里边看看再说。”陪着他往里边走。

    “好,很好,这地方能住人!”越往越走,陵江王越是欢喜。

    任平生指给他看,“我们一家四口全住在主院,很近便。”陵江王哈哈大笑,“那是自然。阿令和你们分离了十四年,既然团圆了,自然要住在一起。小阿倩才五六岁,更是离不得阿父阿母。”说到任启,他便心里痒痒了,“几个月没见着小阿倩了,想他。”

    “陵江王看样子很疼我家小弟啊。”任江城把陵江王的一言一行都看到了眼里。

    侍婢已进去通报,没过多久,范瑗便牵着任启的小手出来迎接。

    任启不知才跑跑跳跳过还是才吃过东西,小脸蛋粉嘟嘟的,非常可爱。

    “阿倩快看看,这位贵客是哪位,我们阿倩认识不认识啊?”范瑗笑咪咪的问他。

    任启盯着陵江王看了片刻,一声欢呼,“大王!”放开范瑗,张开两只小胳膊,撒着欢冲陵江王跑过来。

    陵江王弯下腰,一把抱起任启,将他高高举过头顶,哈哈大笑,“阿倩,咱们好几个月没见过了,你想翁翁不想?”

    “想,想。”任启咯咯笑着,快活的点着小脑袋。

    “翁翁。”任江城听到陵江王这个自称,心里有些纳闷,“翁翁一般是叫祖父的啊,陵江王自称翁翁,他是真把我阿父当儿子、把我和阿倩当孙女孙子了?看阿倩的样子,倒是真的和他很亲。”

    陵江王大笑着把任启抱在怀里,任启搂着他的脖子喜孜孜的笑,还很不见外的在他脸上亲了亲。

    任启小朋友很少和人这么亲呢的,陵江王在嘉州的时候肯定对他很好,所以虽然几个月没见着,猛的一下子见着了,任启还是和陵江王很亲热。

    有了陵江王和任启这一老一小,庭院中满是欢声笑语。

    陵江王把任启架在脖子上,任启高高在上,视野开阔,咧开小嘴笑得格外欢快。

    任平生和范瑗也笑吟吟的。

    所有的人都很高兴。

    夏天天热,这晚大家也没进屋吃饭,而是在外面的河岸旁摆上了任江城早就命人打发的烧烤架子,各种各样新鲜的鱼、肉、虾、菜蔬等放在火上烤,现烤现吃,又有煮好的粥温在火炉子上,各种凉菜放在一边,可以随时取用,惬意又舒适。

    “阿姐,做饭。”任启跑到任江城面前,软语央求。

    “阿倩这是什么意思?”陵江王莫名其妙。

    任平生笑着解释,“我们前些时日便常常这样在外头烧烤,有时还支了炉火在外头让厨子现炒现吃。阿倩看的眼热,也要炒,阿令便答应他了,要给他弄小炉子、小锅小铲,让他也做饭玩。”

    “原来是这样。”陵江王明白了,一迭声道:“阿倩想玩,那玩吧,玩吧。”

    任江城小声问范瑗,“大王很惯着阿倩吧?”范瑗轻笑,“阿倩小的时候他有一天闲了,亲自抱着玩,阿倩不知怎地说了几声‘火,火’,他便要命人放火给阿倩看了……”任江城听的目瞪口呆,“那,那后来,真的放了么?”范瑗笑,“你阿父闻讯匆匆赶过去的时候,柴禾都摆好了,就等着大王一声令下,便可以点火了。还好你阿父口才好,总算把他给劝下来了。”

    “如此。”任江城算是开了眼界。

    她不由的多看了陵江王几眼,

    嗯,比老皇帝身材挺拔,也比老皇帝长的俊,虽然老了,风度气质还是很好的,不发脾气的时候,简直是位俊雅的老人家。

    小炉子摆好,小锅小铲拿过来,任启高高兴兴的跑了过去。

    “阿倩,等等阿姐。”任江城忙跟了过去。

    有任江城跟在一边,任平生和范瑗很放心,陪着陵江王说说笑笑。

    任启在众多食材之中了相中那翠绿的青菜,两只小手一拍,“我要炒它!”任江城只当是哄孩子玩,便笑道:“好,我们阿倩喜欢,那便炒它了。”任启很高兴,亲自掌勺,忙活来忙活去的做了个清炒时蔬。

    他从来没拿过锅铲呢,所以功夫实在不行,虽然有任江城的帮忙,“炒”出来的菜还是一半炒焦了,一半还是生的。任启可不知道菜好还是不好,命人将菜盛在一个漂亮的小盘子里,颠儿颠儿的捧去给陵江王,请他品尝。任平生和范瑗看着这菜品卖相实在不好,好在量少,只有廖廖几根,忙道:“是我们阿倩做的啊,那可是太难得了,要尝尝。”眼疾手快伸筷子要去夹菜,谁知陵江王不高兴了,“这是小阿倩做的,给我的,你们不许抢。”拿过小盘子放到自己面前,大口大口吃起来。

    “好吃不?”任启仰起小脸,眼巴巴的看着他。

    “好吃!”陵江王冲他伸出大拇指。

    任启高兴的拍起小手,笑靥如花。

    任江城看着那或是糊掉了或是还没熟的炒时蔬,对陵江王很有几分佩服,“他可真是一点也不挑,这菜就是哄阿倩炒着玩的,也不知会难吃成啥样,难为他竟然……全吃了啊……”见那一小盘菜被陵江王吃的干干净净,惊讶不已。

    她想起来了,因为是哄孩子玩的,没打算真吃,所以任启拼命往里面放盐的时候她也没阻拦,这几根蔬菜,任启好像舀了不只一勺盐……

    “翁翁。”任启扑到陵江王膝上,眼睛亮晶晶,“很好吃对不对?那我再去炒。”

    “不去了,小阿倩。”陵江王心疼,“会累着你。”

    “不累,我爱玩。”任启声音清脆又响亮。

    “爱玩啊?那去吧,去吧。”陵江王呵呵笑。

    任平生和范瑗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下次炒好的该我了!”

    任启哪知道他的阿父阿母是唯恐把客人给吃出毛病来,还以为他炒的菜特别受欢迎呢,乐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兴奋的搓着小手,殷勤保证,“翁翁,阿父,阿母,都会有的,都会有的。”扭过小身子,颠儿颠儿的又“炒菜”去了。

    任江城笑弯了腰。

    任平生和范瑗小声商量,“娘子,咱们是给阿倩泼泼冷水呢,还是怎样呢?要不然,他如果一直想炒下去……”范瑗道:“泼他冷水我可舍不得,让他玩吧,若是玩的差不多了,咱们便说吃饱了。阿倩炒出来的菜归我吃。”任平生点头,“好,那就让阿倩玩吧。不过,炒出来的菜却要是归我吃的,娘子不许和我抢。”范瑗不由的嫣然一笑。

    任江城知道这不光是哄孩子玩,真是要给人吃的,便不敢大意,跟在任启身边盯着他,见他又要大把撒盐,忙把他拦住了,“阿倩,盐不能放这么多,会很咸的。”任启认真的看着她,“可是,方才我放的就很多,翁翁说好吃。”任江城停顿了一下,柔声哄他,“阿倩,盐是很贵重的调味品,够吃就行了,多用会浪费的,翁翁不喜欢。”任启恍然大悟,“会浪费啊,那不要了。”伸出小手,捏了一点点盐。

    “行了,阿父阿母不用受太大罪了。”任江城如释重负。

    想到刚才陵江王吃掉的那几根青菜,任江城都替他咸的慌。

    任记正欢快的炒着菜,水面上飘来一叶轻舟,“好啊,小丫头弄好吃的,不叫我!”杜大夫站在船头,面色不悦。

    “哪敢不叫您呢。”任江城见到这位神医便笑了,“杜大夫,主要是我们阿倩的菜还没炒好,想着等菜炒好了一起叫您的。”

    “小丫头又糊弄人。”杜大夫嗤之以鼻。

    陵江王目中精光一闪,“这人是谁?”任平生忙告诉他,“这是一位名医,姓杜,我们都叫他杜大夫。杜大夫医术很好,现在住在我家里。”范瑗道:“杜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是他帮我解的毒。”陵江王神色复杂,缓缓道:“原来这就是那位杜大夫了。我听说过。”

    他会嘉州到京城这一路上已把陵江王府当天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杜大夫这个关键人物当然是知道的。

    “请杜大夫上来吧。”陵江王简短吩咐。

    任平生答应一声,站起身,朗声道:“杜大夫,如蒙不弃,请共用夕食。”

    杜大夫笑,“好,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舟慢慢靠了岸。

    杜大夫和他的童儿缓步上来,任启仰起小脸冲杜大夫笑的很甜,“我炒的菜,请您吃。”杜大夫见他可爱,捋着胡须笑,“还是小阿倩好,不像有些人,呵呵。”任江城纳闷,“我命人给您送去了啊,什么也不少,您没见着?”杜大夫不高兴了,“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小丫头,我老人家也是很爱热闹的。”任江城这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嫣然一笑,“这可不怪我。杜大夫,您之前可没跟我提过这个。”杜大夫不屑,“小丫头你不是很聪明么?非要我老人家说了你才想的到?”任江城和他斗口是斗惯了的,笑嘻嘻道:“我虽然聪明,可是我毕竟没有年老过,所以不了解老年人在想什么呀。”杜大夫冲他吹起胡子,“谁老了?你说谁老了?”

    任平生和范瑗不禁莞尔。

    任平生向陵江王解释,“大王,杜大夫和阿令见了面总是这样的,不斗上几个回合,不打好嘴官司,都不会坐下来吃饭的。”陵江王微笑看了杜大夫好几眼,“阿令很喜欢他,是么?不是外人,让他一起过来坐吧。”任平生含笑站起身,“杜大夫,家里有位贵客,跟您介绍下,这位是陵江王殿下……”

    “也是我翁翁。”任启娴熟牵起杜大夫的手,拉着他往这边走。

    杜大夫惊愕,“有客人?陵江王殿下?”看到席上果然多了个人,不止任家这一家四口,怔了怔。

    他并不知道任家有客人,以为是普通家宴,便想过来和任江城、任启一起玩玩。任江城聪慧狡黠,任启软糯可喜,他很喜欢这姐弟二人。却没想到今天竟然是有客人的,这客人还是陵江王……

    走到席上,看到那端坐在上首、仪表威严的陵江王,杜大夫不知怎地,心中生出微妙的不适感。这位陵江王殿下不像位王爷,更像位将军,杀伐果断、骁勇彪悍的将军……

    “见过大王。”杜大夫躬躬身,“山野草民不知朝廷礼数,大王莫怪。”

    “不会。”陵江王深深看了他一眼,“杜大夫,二十年前周城有位穆神医,你可听说过么?”

    杜大夫捋着胡子,慢条斯理,“穆神医啊,他太出名了,但凡学医之人,没人不知道他的。”

    席间有片刻沉默。

    除了任启还在没心没肺开开心心的咧着小嘴笑,任平生和范瑗、任江城都觉得气氛似乎有些滞涩,也跟着不大自然了。

    “穆神医后来去了哪里?”陵江王蓦然问道。

    杜大夫怅然,“有生之年,我若能见到他一面,死而无撼了。”

    任江城猜度着他们的话意,笑盈盈的问道:“杜大夫,那位穆神医的医术很好,比您还要好,对不对?”平时杜大夫总是和她拌嘴的,这时却正色答道:“我如何能和他比?他在天上飞,我还在地上爬呢。”任江城不禁一愣。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么遥远的距离么?杜大夫已经这么出色了,那位穆神医得神奇成什么样子?

    “哎,杜大夫。”任江城大为好奇,“若是穆神医遇到我阿母那天的事,解毒大约要多久?”

    杜大夫叹了口气,“我要花上许久的功夫来针灸,一点一点将毒解出来。他会如何,我便不知道了,大概不会像我这么笨吧。”

    “不笨。”任启牵牵他的衣襟。

    杜大夫低头,和任启天真无邪的目光相遇,不禁微微笑了笑。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

    任江城笑吟吟挽起他的胳臂,“您为我阿母解毒的那天,我可是答应顿顿请您的。来,快请坐,我去拣几样您爱吃的拿过来。”

    “我也去!”任启不会做什么偏爱做什么,听到任江城要为杜大夫拿食物,他也要跟着凑热闹。

    “好啊,一起去。”任江城扶杜大夫坐好,拉起任启的小手,高高兴兴拿食物去了。

    任平生客气的请问,“杜大夫,您爱喝什么酒?有芙蓉白,富阳春,还有荷花蕊、寒潭香。”

    “荷花蕊蛮好。”杜大夫心不在焉。

    范瑗嫣然一笑,亲自执壶,替他斟了一杯香醇的荷花蕊,“杜大夫,请。”杜大夫漫不经心的谢了一声,接在口中,慢慢品饮。

    任江城和任启为他拿来满满一盘子美味佳肴,有鲜嫩可口的烤牛舌、香而不腻的炸银鱼等,还有用蒜蓉和粉丝作为辅料的蒸扇贝等,香气扑鼻。

    “我和阿倩替您选的,包管样样好吃。”任江城笑咪咪将盘子放到杜大夫面前。

    杜大夫看到这一盘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眼睛就亮了,“还是小丫头好。”

    “方才您明明说我好的。”任启好像有些失望,小小声的嘀咕。

    任平生等人哈哈大笑。

    杜大夫也笑,伸手摸摸任启的小脑袋,“阿倩也好。”敷衍的说完,埋头猛吃。

    他吃起东西一向专心,连让他有些不舒适的陵江王也忘了,酣畅淋漓,非常过瘾。

    夜色降临,仆役在席上、河岸旁挂起灯笼,疏疏点点,倒显得景色朦朦胧胧,非常好看。

    陵江王站起身,“坐的闷了,想到水边走走。”对任平生道:“你陪我出去走走。”任平生笑着站起身,“是。”陪着陵江王一起出去了。

    两人并肩走在河岸旁,灯光明明灭灭,陵江王的面容时而清晰,时而隐入一团黑暗之中。

    “大王有心事,对么?”任平生问了一声,声音和这夜间的水流似的,舒缓、平和。

    陵江王停下脚步,定定看着他。

    “阿平,你知道么?十几前我曾经被人冤枉过,冤枉我心如铁石,明明能救一个小孩子,却不肯伸出援手……”陵江王声音中有着难以描述的苍凉。

    任平生一惊,“这小孩子是贵人之子,很重要,是么?大王,您是如何被人冤枉的?”

    陵江王哼了一声,“如何被人冤枉,那也不重要了,我这辈子被人冤枉的事还少么?别的不说,单是我那位好兄长便无端疑了我数十年,总以为我要抢他的皇位,取而代之,我在他面前若不装疯卖傻,他便不肯放过我。”

    任平生同情的看着他。

    陵江王笑了笑,“被人冤枉我倒没什么好气的,反正这家人和我的冤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是没有这件事也好不起来。我只是气愤被冤枉的偏偏是这么一件事,好像我这个人多么的小肚鸡肠,会和一个三岁孩子过不去似的。”

    “是因为那孩子病了,要求医么?”任平生想到他今晚忽然提起穆神医,心中一动,试探的问道。

    “你就是这么聪明。”陵江王赞赏的看着他,“是,冤枉我故意把穆神医藏起来了,就为了害死他家那三岁小儿。哼,好像我会在意他那宝贝儿子似的。”

    “那个孩子……”任平生迟疑起来。

    他也是做父亲的人,太明白一个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了。如果那家人真以为陵江王害了他们的儿子,必定和陵江王埋下仇恨,不死不休。

    陵江王笑,“那小子命大,后来不知怎地竟活下来了,没死。不光没死,现在还长成了俊美郎君,清逸隽秀,浑不似尘世中人。”

    “如此甚好。”任平生听到这里,活活的松了口气。

    孩子还活着就好,那便没有结下死结,还有缓和的余地。

    他这话虽没明明白白说出来,可陵江王哪有不明白的呢?他一声冷笑,“他家记恨不记恨我,我已不在意了,倒是他家欠我的,这辈子再也难以弥补!哼,我总有一天要和这家人算算总帐,但凡他们欠我的,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他想到那悲伤凄凉的往事,心中一痛,挥拳重重砸向身畔一株大柳树。

    大概是他心中郁气凝结,用的力气太大了,那大柳树的一个分枝竟然被他砸的应声折断,坠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