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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世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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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逸倏然睁眼,定定地望向少年,眉目之间似惊似疑。

    竟然真的认错了?

    还道歉了?

    什么情况?会不会有诈?

    只见路扬眼神凝聚,眸中歉意浓厚,有些氤氲,有些期待,望着自己,神态真诚。

    看来……应该……是真心的吧……

    薛逸不置可否。

    不计较了是一码事,原谅不原谅则是另外一回事。

    怎么可能完全做到心中毫无芥蒂!拜托,大家都是人,不是神。

    再说如果这么轻易就原谅的话,来得快去的也快,把自己贬损的多么没有价值。之前曾遭受的诛心般的难过竟可以这样轻易作罢?如果不是他推落自己,自己也不会遭受这样的锥心之痛,想要原谅,谈何容易!

    薛逸低头,眼角锐利,暗芒涌动,微微扫过少年下垂的衣角。她不想让路扬看到自己隐藏不住的愤懑面色。

    只是气过了,便会再往另一个角度想一想。

    当初本来已经无路可走,谁料竟然能绝处逢生,被路扬所救,重新活过。这样说来,如果他当时没有选择救助自己,现在自己大概也早已西去,哪里还能够随性选择原谅与否呢!

    薛逸纠结了。当一个人真心想要改过,是一棒打死,还是应该重予机会信任?大多数人善良,也许会说应该重予希望。只是没轮到自己身上,谁又会知道真正的答案?

    真是个千古难题。

    薛逸感觉脑中似有天人交战,一边说道“人不应沉溺过去”,另一边强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痛苦地马上就要爆裂。

    她从来没想到一向果断决绝的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纠结犹豫的一天。

    这世道,令人无奈。所有人都像是阡陌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棋子,被所谓的天道轮回,因果报应,人世无常所操控。它悄无声息,沉默地让人们辗转于冥冥红尘之中,给予人们最充分的自由,然后冷眼观看这群蝼蚁们的相互倾轧,以看似心不甘情不愿的姿态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尔虞我诈,自相残杀;它惯爱以幽默收场,留下最出乎意料却又似乎情理之中的结尾,不管是否耐人寻味,丝毫不给时间让人深思便剧终人散,戛然而止,抛下还缤纷繁乱的一切,独留还不能自拔的人们沉溺苦海,乱搅翻腾,坠入无间地狱,永不得反悔超生。

    她已看破。

    可是,这难道意味着一生都要活在不信任的焦虑恐惧之中,念念不忘曾经被人伤害的往事,然后痛苦辗转,永无宁日吗?

    她不愿意。

    她隐隐觉得此时做出的选择将是一个关乎她未来的重大决定。如果说当初选择是否做缝合手术是关系到自己未来生活自理方面能否有一个良好开端,那么现在,选择原谅路扬与否就更多的关系到了自己的精神层次。

    这个决定,毫无疑问,很重要。

    薛逸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旁边的路扬已经快要绝望,他从来没有体会到这么焦虑的心情,那种期待,却又怕失望的感觉,快要把整个人都逼疯,像一千只蚂蚁在胃里爬行,抓心挠肝,提心吊胆,却又痴迷般地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他发誓这一次说的话是真心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这个陌生的曾救过自己的少女有着不一样的好感以及——依赖。

    是的,就是有一种不知名而又很奇妙的……依赖。

    如果……如果她不肯原谅自己,路扬甚至都不敢想象那个场景……

    他很怕,很怕会追悔莫及。

    这种可怕的僵持让他五内俱焚,心急火燎,只得焦灼地望着紧闭着双眼的薛逸,却又不敢出声打扰。

    沉默之间,薛逸呼吸逐渐平稳,思路越来越清明。光亮似乎就在眼前,她想抓住那一瞬难得的感觉,她相信直觉。

    终于,薛逸的紧闭的双眼不再转动,她决定了。

    往事多说无益,总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曾经,而丧失了整个世界的信仰。

    如果她跟路扬两个人都愿意选择重新来过,那么就重新来过吧。

    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还不算圆满的人生一个机会。

    薛逸睁眼,之前的不安犹豫之色消失无踪。

    无怨,

    何恼?

    无仇,

    何恨?

    都不过是人世浮尘。心浮躁,人如何逍遥?

    生命无常,赌又何妨。

    她宁可选择再相信一次。

    在她的世界,天地绚烂多姿,人性永存光辉。如果人愿意改过,那么她选择,相信。

    她淡然地望向路扬,眼神纯粹,面容平静,轻声说道:“先把盘子放下吧。”

    盘子放下的同时,顺便把自己的心也一并放下吧。

    尘世因果,本来就难以琢磨。就让一切恩怨都随风散去,何必总是斤斤计较计算着几分情义几分背弃,人生本来就已太累,再多上这么多的苦果,更加寸步难行。

    薛逸嘴角微抿,慢慢弯起一个弧度,不再闪躲,把头转向路扬。

    少女的眼依旧闪烁着熟悉的自信光芒,似春风拂过绿地,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恍若及时的甘露洒在已焦枯干涸多时的土地上,也洒在了少年微旱而又重新充满希望的心里。

    路扬本来忐忑的眼睛一下子雪亮,心跳骤然加速,都是聪明人,通过刚才一个眼神就足以大致猜测出结果。他张了张嘴,神情激动,充满着难以置信,双手颤抖,惊喜难平。

    他听话的快速回身,把竹盘轻放在桌上,然后再回转过来,嘴唇微张,似乎还想强调什么:“姐姐,我……”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薛逸笑笑,转头看了看紧裹着白布条的手,放下,随即盯着被子,凝声说道:“都有苦衷,我理解。你的身份应该也是尊贵无比,还是不要叫我姐姐了。”

    “姐姐……”少年细细望着那双温柔而又平静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不知不觉中慢慢湿了眼眶,眸中泪光涌动,转圈走了一个来回。路扬微微仰脸,抽了抽鼻子,最终还是强忍着没有落下。

    从小被人万千宠爱,细心呵护的孩子似乎从这一刻真正的从“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状态一瞬间长大,懂得了要为自己行为负责。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复杂感受在被心惊胆战吊了许久之后全面爆发,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复杂多变而又夹杂着喜悦的混合感情。

    他永生都不会忘记等待答案的那一刻,丝毫没有任何的侥幸心理,是真的绝望,不断后悔,暗恨自己之前把事做得太绝,以至于难以有任何回旋余地。

    有些事情,正在经历时毫无感觉,等到完全脱离失去时才突然觉得不适应,然后慢慢回想,隐隐怀念,再小心翼翼地假设,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

    如果当初知道她会对他如此重要,一定加倍小心,不让她有任何闪失。

    可惜没有如果。

    他永生也不会忘记听到答案的那一刻,丝毫没有想到竟然中奖,不可能变为可能,有种喜出望外,甚至想要手舞足蹈蹦跳着告诉全世界一样。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他早已没有了这种属于孩童般的纯真快乐,直到——遇到了她。

    满足,出人意料的满足瞬间填满整个心房,直抒胸臆,让路扬永生难忘。

    他不知该怎样用言语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庆幸?感动?羞愧?后悔?似乎都不足以言表,只得默然。

    在一颗如同天地一样宽广的心面前,什么言语似乎都成了浮云,不能清楚明白地阐释所有,不足够在这颗心的表面留下任何所有。

    那么就寂静守候在旁吧。此时不需要再说些什么,无声胜有声,毕竟感觉已经圆满了,不是吗?

    夕阳的余光照进窗棱,透过帷帐,洒向床上点点光斑,温柔的光辉笼罩着静默的两个人,不知暖了谁的心。

    倏然,路扬像是突有灵光闪现,亮了瞬间。

    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自在了起来。只见他歪歪头,狡黠地一笑,开口道:“姐姐提醒了我……我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呢!真是罪过,竟然连救命恩人的名字都忘了问!”

    薛逸慢慢抬头,有些讶异,反问道:

    “你肯认我是救命恩人?”

    这句反问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只是一个人遇到惊讶的事情后最直接了当的的确认而已。

    却足以让路扬难过。

    他像被什么击中一般,眸里的精光一下消失殆尽,静静低垂了头。

    半晌,他才似乎回过神来,慢慢地说:

    “其实……其实在悬崖上你扼我喉咙的那一下,我当时就明白了……很多东西确实是我想多了……”

    ------题外话------

    在不伤害自己前提下,尝试宽恕其实是一件能让两个人的灵魂都解脱的一件好事。当然,这得分人,分场合,也得分心情。有的时候不原谅是本分,原谅是情分,原不原谅就看本分与情分之间大家更偏重于哪一方,还要问问自己值不值得才是真的。一点小感悟,与大家分享。哦对了,今天发现有亲们跟我送了礼物,谢谢浪漫的夏日送的两朵鲜花,栩钰已经感受到了你的心意,真的是非常开心!也谢谢爱琴海浪打赏的100点,在这本书不知还能不能入v,生死未卜的时候,能够有你们让我不断地重拾信心,坚定地写下去,真的是太感谢善良可爱的亲们了,有你们做我最坚强的后盾,真的是连敲字都有力量!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