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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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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一,小雨,有风。

    天津卫,城外定南门。

    淅沥沥的雨不算大但是密得很,从清晨下到晌午,天也仿佛很低,压得人呼吸困难,但好在空气中带有泥土的清香。

    雨下的很是凄凉,如烟如雾,飘洒在那空地上的瓦砾堆里、枯枝败叶上,淋湿了地,又淋湿了房。

    坐在城外一处茶摊支起的草棚下,夏翩跹就着茶水吃着刚在城里闲逛时买的一些廉价点心,良久的盯着雨势。

    “你说主教要雷符有什么用?”

    她突然心不在焉的问道,仿佛没话找话。

    “我可从不揣摩圣意。”叶声闻想也不想的回道。

    “哼,怪不得你当了那么久的狗奴才,还圣意呢!”似乎她突然找到了话题便跟着提高了声音。

    “嗯对!我是奴才我承认,星使不是奴才吗?不是奴才在这干什么呢?听风还是赏雨啊?”叶声闻冷笑:“大家还不是都跟狗一样吗?在这等要咬的人?”

    携伴出来这几日,一路上二人真可说是轻松加愉快,前一天在天津卫逛街,这夏翩跹竟然吵着闹着要叶声闻买冰糖葫芦给她。

    这使得叶声闻对在她面前说闲话的胆子越来越大。有时候竟也完全忘记了她是高高在上的三大星使之一。

    “我和你不一样,”她不再看雨,转头去看叶声闻,仰起头说道:“小姑奶奶有魂灵。”

    “哼哼,这东西太奢侈,我可要不起,属下只想活着,想要下一颗解药来维持*。”

    夏翩跹问:“你的药效还有多久?”

    “到这个月末吧。”叶声闻苦着脸回道。

    夏翩跹冷笑,从怀里摸出一物抛在矮桌上:“赏你的。这分量够你挺过重阳节了!”

    盯着那小半颗药丸子,叶声闻眼睛炯炯发亮!他想都没想不由分说伸手拿到鼻前,像赖皮狗一样闻了两下,觉得是解药没错便赶忙放进了嘴里。

    那味道腥中带臭,可叶声闻此时嚼在嘴里却觉得比肉香比蜜甜,他含糊的道:“这怎么话说的呢!星使,你药效还有多久啊?怕是够挺到明年端午节吧?”

    “你别总星使属下的成吗?”夏翩跹不耐烦的慎道,“小姑奶奶十月份再吃便赶趟。”

    “那你身上解药还有余富?”

    “没了!得寸进尺,你以为我自己会配啊!”

    心里一估摸,叶声闻嘴里的解药就不好意思往下咽了,他本以为夏翩跹这般大方,不是身上的药效够挺个大半年,就是还有十来颗余富。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可这当口药丸子都嚼碎了,也总不能再吐出来还她吧。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夏翩跹笑道:“不用不好意思,就冲你回教那天推门进来的份,小姑奶奶给你一整颗都成!”

    心里存了一丝感激,叶声闻红着脸沉默了一会,又道:“那这次东西若是带不回去,主教会不会不赐后续的解药?”

    夏翩跹不答反问:“为何带不回去?”

    “给我吃了你留得解药,不心疼吗?”要说他们这些人,一颗臭药丸子简直比一两金子都值钱。

    “心疼?心疼什么?就算你的毒彻底解了又怎么样?”夏翩跹嘲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凄凉:“人活的不开心,长生不死也没用,开心的话就算只能几天也算足够,你过得开心吗?”

    听了这话,叶声闻第一次在她面前放肆的笑着:“倒是嫉妒你有魂灵!”

    二人都再不说话,一个吃着点心,一个点着脚四处张望。

    “别看了,急什么啊,他们错过了时辰不是更好?省的咱俩麻烦。”夏翩跹道。

    听了她这么一说,叶声闻索性也静下心来。

    看看这雨势,还真是不小啊,风也更急了,怕是秋后的最后一场雨了,往后就要快入冬了。

    往草檐里挪了挪小板凳,坐了一会他又觉得百无聊赖,对面的夏翩跹对那包点心一直兴趣不减,叶声闻觉得好笑,这般糙破的点心也能吃出情绪?

    “星使......”叶声闻被她一瞪,连忙改口道:“夏姑娘,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你。”

    夏翩跹看着他,坏笑的“嗯”了一声。

    “你说。”

    “你也知道我之前在教里一直是个小力吧,你可能都没正眼瞧过我,而我也从来都没有机会接触到你这样的角色。”

    夏翩跹一皱眉:“你想说什么啊?”

    “我是想问你贵为七杀星使,在私下里对其他人也一直都像对我这么热情吗?”叶声闻语气中带有一些尴尬:“在我印象中以往有年节活动的时候,我们小喽??吩谙旅妫??徘雷趴醋?谏鲜啄切└龃笕宋铮?堑媚切┦焙钅懔成隙际且还岬睦淠??沂翟谙氩坏剿较吕锬闶钦飧鲅?印!?p>  夏翩跹伸手理了一下前额的发丝,笑道:“你想问我为何和你这样热情,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

    叶声闻连忙解释:“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差,你之前怎么会那么冷漠。”

    “姓叶的,你多大了?”

    “虚度二十三岁。”

    “什么时候服的百香丸?”

    “三个月前吧。”

    夏翩跹喝了口茶,说道:“小姑奶奶我七岁入教,八岁就服了药,当时把百香丸放在嘴里的时候还觉得有股桃子味,含了好久都不舍得咽下去,甜的觉得脸上的肉好像都要掉下来似的,最后在嘴里化没了心里那个失落就别提了。”

    回想起当天夜里自己满屋子打滚,她脸上的笑渐渐淡下来。

    “你能想象到一个八岁的孩子就要承受百香丸的痛苦吗?我最后在榻上疼的都尿裤子了。就在你方才问我的时候我算了算,小姑奶奶前天才刚满十九岁,你以为我喜欢冷漠吗?你以为我未老先衰?你以为我不想开心?你以为每逢年节我都故意要摆个臭脸出来给大家看?”

    “我为什么那样?因为我恨!”

    “因为穷的没饭吃,小时候家里就把我卖去做了小丫鬟,我恨爹为什么不是达官贵人,我恨娘为什么不是当朝太后,我要是生下来就是个公主命那有多好?”

    “我更恨教里的人,整天勾心斗角落井下石,一个算计不到,连条后路都不给。”

    “我最恨那个老不死的,天天闻那条臊狐狸的尾巴,封个凶星使给我,小姑奶奶一脸旺夫的样子哪里像凶星?”

    “用几颗腥臭的解药丸子就要来买我一辈子,要不是因为那百香丸入体之后再传播出去会生现新的毒,他一定还要叫我去侍寝。你还要我跟他们热情?”

    “那天传我过去,没说几句话竟是对小姑奶奶动手动脚的,要不是你闯劲来,还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

    “你养条狗整天要它帮你咬人,到头来却只给它吃屎,要它怎么跟你摇尾巴?”

    她把一堆话一口气说完,眼中有了异样的酸楚,续而夏翩跹把目光移向别处,不去看他。

    想到她的话,和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身份,叶声闻半晌无语。

    过了一会他问道:“那你为何对我又是这样。”

    “我寂寞...”

    她依旧没有看他,“除了你,我找不到别的人说话,一个人又不开心,不想没有魂灵,不想再为了活而活,我想为了开心而活。”

    “你是个新人,在教中还没找到什么势力靠山,涉水也不深,我自然要拉拢你,聊一聊加深了解促进关系,大家都开心。”夏翩跹吃了口点心补充道:“更重要的方便相互利用,哈哈哈....一取多得嘛!”

    说完她好像突然心情大悦,哈哈的大声笑着。

    两个人又不再说话,夏翩跹细细的嚼着点心,好像要吃出另一种味道才满足,过了半晌她又问道:“你说天为什么会下雨?”

    “因为庄家要长。”叶声闻想想了和她聊天的利害关系用心回道。

    “你还真是没情趣。”她看着*密布的天空,慢慢的道:“是天觉得地上的东西很脏,才会下场雨来洗洗。”

    叶声闻冷笑道:“那你觉得地上的东西哪个最脏?”

    “都脏,我的手最脏。”

    说完她慢慢的起身走近雨里,张开双臂任由雨水将全身打湿,衣服紧贴着她的身子,将那摄人魂魄的婀娜体态完全的显露出来。

    雨势又大了。

    漫天雨花中她以右足为轴,扭动着杨柳细腰开始翩翩起舞,轻舒衣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一时间风随舞动,密密的雨丝尽数被风势甩开,向四周飞散,玉手挥舞,莲足轻点,衣决飘飘,她宛若凌波仙子。

    随著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那雨似是又大了几分,衣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那风情万千的绝美容貌。

    坐在茶摊里的客人都不禁走过来如痴如醉地看着那曼妙的姿态,几乎忘却了呼吸。

    她美目流盼,让在场每一人均心跳不已,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她正在瞧着自己,想着这是城里哪家的姑娘竟是如此的美妙。

    望着那雨中的红色身影,叶声闻目不转睛,不由得也看的痴了。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奔踏之声,随着那阵比雨还急的声音,五匹如飞龙一般的骏马出现在蒙蒙雨中。

    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当先一匹马上的人看到了不远处茶摊边竟有一女子在雨中起舞,便大声呼喊:“姑娘快闪开!”

    话音未落,只听随着几声裂空之响数枚铜钱如破网之鱼一般,飞速向那奔马袭去。

    ※※※

    落马的男子俯下身,看着心爱的枣红马进气多出气少,马脖子上的伤口血流如注,眼见是活不成了。

    方才铜钱打出的手法特别,九星连珠,一环扣一环。

    他迎着风雨仓促间出手,不免溜掉了三枚。

    摘掉了蓑衣斗笠盖在马尸上,男子强忍着怒气道:“哪个不长眼的,连观云宫的马都敢拦?不怕要你一命抵一命?”

    对面的女子背对着他,声似银铃:“莫说是观云宫的马,就是那关云长的马,想拦,也未必拦不得。”

    男子闻声抬眼,对面那女子孤身一人,此刻,她背身对敌,也就等于说是把背后的一切要害送到自己面前。

    一袭红衣经雨打湿后紧紧地贴在她单薄羸弱的身上,风雨中有种说不出的寂寥与无助,不禁让观者生出无尽的怜惜。

    江湖之大,可胆色如斯,却有几人?

    想到这里,他提起了戒心,道:“在下观云宫姜午阳,姑娘这么大口气,不知是何许人也?”

    风雨中那女子盈盈转身,一笑嫣然,连着雨势也媚了几分。

    “闻香七杀,小女夏翩跹。”

    看着身前的男子负手而立,眉眼间隐有怒意,可他朗眉星目,锦衣加身,天质自然,乍一看去真乃龙章凤姿一般。

    夏翩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她笑容更深,不禁抬手理了一下前额又乱又湿的发丝,眉目含情满眼都是那男子,她隔着蒙蒙的雨道:“这位公子好俊的相貌。”

    那声音绵软轻柔,每一字都将姜午阳的魂魄偷走一部分。

    平日里姜午阳能言善道、妙语连珠,但站在此女面前,他怔怔半晌,竟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眼光避开她身子上那被湿衣包裹而显出的柔媚曲线,姜午阳平静的外表下,血气乱窜。

    夏翩跹见他不答话,媚态毕现,笑着又道:“这般相貌出众的人本也少见,公子倒是跟奴家说句话嘛。”

    脑中空空如也,心里蕴?了半天,姜午阳才堪堪开口:“谬赞谬赞,在下早闻七杀星使是那的难得的女中豪杰,今日得见真乃幸事,只是没想到星使竟是生的这般......姑娘才是东家之子,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他这一句出自古时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古时候阳城和下蔡乃是当时楚国贵族的封邑,就是这位“东家之子”,她微微一笑,便能使阳城、下蔡两地的男子为之着迷。

    身后白马上的女子听的一怔,自讨从来没想过姜师兄还会说出这种调调的言语。

    夏翩跹听了这句略显轻浮的话语,不但不怒,反倒很是受用,她笑的更深,甜甜的回了一句:“姜公子真是好学识。不过小女这里有一问,不知公子能否答的上来?”

    “姑娘请讲。”

    “公子可知这天为什么会下雨?”

    姜午阳笑道:“风雨雷电,乃自然天象,天云托雨不住,自会落下。”

    夏翩跹笑,自顾自的说:“是地上的东西脏了,天就会下场雨来洗洗。”

    姜午阳一怔,“姑娘好秒的情趣。”

    “可天地这么大,自然有雨洗不掉的脏。”

    姜午阳笑,心中反复揣摩着她话里的用意。

    “午阳师兄休再与她多言,凭一人也想夺雷符?且让谭四先拿了她!”

    厉喝声中一个巨汉飞身下马猛地冲出,举刀就砍。

    在这一刀之前,场中除去姜午阳外只剩有四人,先前夏翩跹出手打倒奔将过来的大马,茶摊里的人群一看就知道不对劲,都是平常百姓那见过这个。连老板都跟客人们一起跑散了,要知几个家当毕竟比不上性命重要,情急之下扔下摊子不要了。

    而剩下的观云宫四人,则一直站在姜午阳身后。

    观云宫弟子这趟出门几人一直以大师兄姜午阳马首是瞻。但方才见他和对面的女子有说有笑,四人不免纳闷,这姜师兄的爱马都死了,双方对质不拔刀亮剑也就算了,怎地在这当口竟然有心思同这邪教妖女打情骂俏,何况还顶着这么大的雨。

    黑马上的谭四身巨膀宽,粗人耐不住性子,方才他看向那边骑白马的小师妹蓝兰,蓝兰似乎也有些不悦,午阳哥一向话少,怎地今天如此??拢??蕴匪囊坏阃罚?笳叻17松?埃?莱鲆徊剑?衷簿薇劬褪且坏丁?p>  他突起发难,力猛刀沉。招式精绝,加之如此之近的距离,对方不说被斩成两截,也绝无不受重伤之理。

    这一刀,将雨势也劈开,虎虎生风,扑面砍来。

    “谭四!你!”

    此时,一向冷静的姜午阳发出的声音,竟有些震颤。

    ※※※

    城外的另一端,有一片密密的桑树林。

    秋雨时节,树上零星的几片泛黄叶子也快被尽数打落。

    潇潇暮雨中,一人迅速跑进了林子,带起了一缕烟尘,而那烟尘很快又被雨水压下。

    “大人,前方探子回报,观云宫的人已露面,五个,二里外,不过那边除了观云宫的人外还有一个女子,两头已经动上手了。”

    “哼,困兽犹斗。”

    锦衣卫白虎使田添翼转过身子,在他身后的树林中,是站满了一片林子的锦衣卫,人数足有半百之多。

    只见田添翼大手一挥,“动身!”

    京师,东厂。

    东厂全称东缉事厂,明永乐十八年设立于北京东安门北,按照皇帝的意思私下打探军情民意,负责监视、侦查、镇压全国各处的不法行为,构成一整套侦察特务机构体系。

    东厂可不经司法机关,直接奉诏受理词状,逮捕吏民,其用刑极为残酷,致使天下人人自危。

    锦衣卫总督监田尔耕,此刻施礼于堂前,轻声说道:“下官见过魏公公。”

    魏忠贤高坐于堂上,代表着当今朝野最至高无上的意志。

    “田大人,你知道说到底,本公也是个做奴才的,圣上要是有一个不痛快,本公也是实难续命,大人最好别让本公难做。”

    “回禀魏公公,雷符窃失之事下官已经查明。”

    “谁做的?”

    “涿鹿山观云宫。”

    “怎么又变了?”

    “之前以为是闻香教,可后经查明却是观云宫下手在先。”

    “这些个江湖草莽山贼响马,会几手三脚猫的把式就敢和朝廷做对,他们偷走了几枚?”

    “只一枚,”田尔耕小心的吞咽了一下接着说道:“其余两枚....好在下官自己带在身上,还请魏公公过目。”

    田尔耕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木盒由侍奉的小太监双手呈上。

    魏忠贤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两块破旧的桃木牌子,每一块上都歪歪扭扭的刻着一个既古朴又看不懂得文字。

    “这就是雷符?”

    “正是。”

    魏忠贤拿起一个在手中把玩道:“田大人可知这东西怎么个说法?怎么个出处?”

    “回公公,相传此物乃紫微大帝留在凡间的正法之物,紫微大帝在道教和佛教诸天中的形象都是一中年帝王像。又称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是道教四御之一,地位仅次于玉皇大帝。道经中有言紫微北极大帝的职能是执掌天经地纬,以率三界星神和山川诸神,是一切现象的宗王,能呼风唤雨,役使雷电鬼神....”

    “大人可知本公乃惜薪司迁司礼秉笔,下一步就要提督东厂?朝廷之中地位仅次于皇上?”

    “公公的意思是?”

    “意思是本公时间有限,捡些紧要的来说,桌上这只香烧完了,还解释不明白,就不用说了。”魏忠贤看了一眼桌上的残香不耐烦的说道。

    “下官明白,雷符有五枚,取五雷正法之意,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五种雷质。金雷是指刀剑、铁器之类。木雷是指棍棒、高处摔下、树木砸压之类。其他也都各有所指。相传每过一甲子只要凑齐五枚雷符念咒掐诀,便可召唤天雷正法于人间,雷高八十一丈,天威霍霍,雷劈过后方圆十里之内也将被雷火烧的寸草不留。”

    “怪力乱神。”魏忠贤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雷符,不耐烦的扔进了木头盒子,“本公再给你半月时间,把剩下的都拿来。”

    “公公...公公...下官已经查到近日观云宫的马队会经过天津城外,不过还请公公多宽恕些时日啊?”

    魏忠贤瞪了他一眼,一声冷哼起身向后堂走去。

    ※※※

    谭四的刀深深的陷进地里,两边泥土蹦出了大片,这一招“盘古开天”他用尽全力,却只见一缕发丝飘过。

    那么近的距离,这么短的瞬间,她是如何躲过这一刀的?谭四百思不解。

    夏翩跹右足踏在刀背上,抬眼看着额前斜齐的断发,冷冷的道:“你这一刀不要紧,小姑奶奶却成了齐刘海儿!你这蠢汉子可知到这缕发是留了多久?”

    姜午阳胸间松了口气,这么近的距离,换了谁都吃不消,全部倚仗着身法奇快,才坎坎避过。再加上先前的背身对敌,她把自己置身在如此危险的境地,竟然就为了耍一道气势。

    闻香教的七杀星使,似乎和传言不太一样,这简直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观云宫这边除了蓝兰,其余的王俊杰,姜子洲二人见谭四看家绝招被破,一刀不中反受其制,接连上前救场抢攻,你一刀我一剑,招招都是杀手。

    涿鹿山观云宫乃当今江湖上名门正派,敢下山的弟子必定个个身手不凡,夏翩跹纵然一身旁门左道的野路子功夫,却是双全敌四手,在三人之间几个周转,肩头便已中了姜子洲一剑,她借力用力跃出十步开外,左手一晃,现出了一柄血红的短剑。

    那短剑,剑尖吞吐着烈芒,如艳光凝定。阴气森森侵人发怵。

    姜午阳站在那里,眉宇见显出了少有的凝重。

    “流火飞红!她手里的剑是流火飞红!”蓝兰兴奋的道:“剑长一尺四寸,宽三指,轻剑身,形式古拙。午阳哥那是好东西啊!帮蓝兰抢下来!蓝兰要她手里那把剑!”

    蓝兰下了马,一边叫喊一面上前摇着姜午阳的胳膊。

    听见那句撒娇般的话语,她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不顾肩头的伤口,幽幽的盯着那边跃跃欲试的蓝兰,怒火熊熊引燃了黑墨一般的眸子。

    语气上挂了一丝妒恨,“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给你,你就用的了?”

    四目相撞,蓝兰被她盯的心底生寒,不再叫喊,沉默着往姜午阳身后退了一步。

    她左手持剑,将右手紧握于利刃之上。

    “噌”的一声!短剑自手中拔出!血光乍现!

    但见那短剑侵了她指间的心头血,好似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竟有的白色热气伴着呲呲作响于剑身之上缓缓腾出,白烟飘散,再一看去那流火飞红就好似一块刚从岩浆中取出的烙铁。

    火红的剑身忽明忽暗,好似有了心跳一般,已非死物。

    流火炎魔,饮血为令。

    烈焰子民,来吾身边。

    下一刻,她一步踏出,不再真切的身影,在??飨赣曛惺币?毕帧?p>  瞬间,她在不可思议的角度出剑,头一招就刺进了王俊杰的腋窝,姜子洲见状一脚踢过来救场,鲜血飞溅,脚筋却已被挑断,夏翩跹娇喝中回敬一脚,姜子洲就飞向了那边正在尽全身力气挥刀扬砍的谭四。

    谭四大惊,“盘古开天”劈了一半,就在半空中生生停住刀势,待得坎坎扶住姜子洲,便又觉在眨眼间有一道火红的剑影在眼前闪过。

    未闻金铁交鸣,厚背开山刀已被斩成两截。

    “饮血为令,剑过飞红!”姜午阳抽出腰间佩剑赞道:“好一个七杀夏翩跹!”

    夏翩跹充耳不闻,身影奇快,人红剑更红,三招过后,身位就转到了姜午阳面前。

    一剑刺出!势如破竹!

    “呀啊!!!”姜午阳借喊发力,单凭一只左手,便止住了她的剑势。

    狠狠的攥住了流火飞红,手间的鲜血流到剑身上瞬间都变成了白烟,他强忍着钻心的滚烫运起内力护住左手。

    那不是剑!倒像是一道烈日的耀晖!

    姜午阳心道如不是大雨抑制了剑火。剑过之处,恐怕那边中招的二人已经烧着了。

    抬眼再看,夏翩跹已不在身前。

    她竟然!

    弃剑?!

    姜午阳更不迟疑,轻喝一声,右手拨云剑转而画圈,向四面八方同时出手。

    他的剑招,像万道阳光般绝无死角的冲四周激射,可每每将要击中之时,却有意无意的偏开,只将那红色的身影笼罩其中。

    噌!

    呲!

    姜午阳心中一悔,万料不到这一招交过,夏翩跹竟咬牙拼着背脊中剑,将流火飞红生生于自己手中拔出。

    她站定身形,忍着背部上渐渐泛起的疼痛,笑容不变的依旧打趣:“奴家方才心急手重,可曾是弄疼了公子?”

    姜午阳左手成拳,将血撰住,“无妨,夏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神情复杂的看着她,似不忍,有敬佩。

    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身后的蓝兰,但见那物用厚布层层包住,“你带东西和谭师弟先走,我拖住她。”

    蓝兰这时撅着嘴,娇俏的面容上透漏着显而易见的不悦,隐隐觉得似乎是心底失去了一些东西,可还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她瞪着夏翩跹一把将雷符抢过。回身上了自己的白马。

    夏翩跹一边盯着蓝兰,一边将流火飞红快速的在指间把玩,那转出的花样层出不穷。

    她眉眼嘴角弯弯,笑嘻嘻的,似是看到蓝兰此刻的样子心情极好,完全不在意身上还有流着血的剑伤。

    蓝兰不想再看她,喝了声“驾”打马要走。

    却见此时夏翩跹左手短剑突然甩出,身形随即跟着一步跃起。

    流火飞红嗡嗡鸣响,打着旋转快速的向蓝兰击去。

    说时迟,当时快!

    兔起鹤落间姜午阳奋力扫去一剑。

    铛!

    流火飞红改变原本的路线,飞到远处,落在草间。

    背后,一股劲风掠过!

    她过去了!

    人剑分功!?

    一声烈马嘶鸣,姜午阳回头再看,只见那夏翩跹以掌为刀,整只右手都插进了马脖子。

    她不顾白马乱蹬乱踢,右手在马颈中运劲一扯,那马跟着一个趔趄被生生撂倒。

    那场面触目惊心,马颈间少了一大块肉,此时被夏翩跹按在地上徒自挣扎,动脉断裂鲜血崩出,侵染在白色的鬃毛上,又呲了她满身满脸。

    狰狞之中,她就像一只浴血的女妖。

    蓝兰乃是观云宫宫主之女,年芳十七。从小身骄肉贵不喜好武艺。这次她求师兄姜午阳带自己下山游玩,姜午阳却说此次非彼次,怎么缠都不肯。蓝兰不依又跑去求宫主蓝正然,蓝正然老年得此宝贝女儿,向来对其喜爱有加,在山宫里说什么是什么,实乃活脱脱的小霸王。可此次窃雷符事关重大,纵然爱徒姜午向来阳行事干练从无差错,也不干让宝贝女儿同去。

    蓝兰打记事起便没下过山,又哭又闹,可蓝正然犹如视而不见。

    这笑姑娘脾气向来倔强,决定了的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她打定主意,趁着夜里没人注意提前下山。

    一路上偷偷跟着姜午阳四人,路途过半才被他发现。姜午阳是蓝正然的大弟子在观云宫里从来说一不二,可这当口真没了脾气。想到把她送回去必然会耽误办事时辰,百般无奈只能带着她。

    一路之上遇到什么新鲜东西蓝兰都要看,都要买。着实费了姜午阳不少心神,可没想到在这当口真是虎父无犬子,一身马血的蓝兰没哭没怕不说,还一把将雷符抛向了另一匹马上的谭四。

    “快走!这里有我!”姜午阳见雷符已到谭四手里大声喊道。

    谭四只要大师兄向来镇得住场子,往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子,那马一声嘶鸣,转眼间已将他们甩了数十步开外。

    目送着烈马绝尘而去,姜午阳心中一松。可就在那马跑过了茶摊后边的一棵老树时,马上的人竟然扔下来一个喉间窜血的死人,看那摔在地上的死人身形魁梧像极了谭四,再看马上的人,绝不是谭四!

    姜午阳心中大惊,一时间竟是懵了。

    怎么回事?马上的是谁?

    回过神来再看这边时,夏翩跹骑着姜子洲的马已经在竟遥不可及的远处,她回眸一笑,摆了摆手。马屁股上扎着刚才被他一剑扫在地上的流火飞红。

    王俊杰的马还在,追?

    可一身是血的蓝兰被打晕,姜子洲掐着断了筋的右脚,王俊杰捂着被穿透了的左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