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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十天十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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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觉好多了,这要多谢你的照顾。”

    十天的时间,过去大半,被迫关在一起的两个人,完全实现了和平共处。

    “不客气。”佳人的表情是冷的,显然对他的感谢并不领情。他自己活该。

    略薄的唇抿成一弯邪气的弧线,他的神情转为暧昧:“我是好了,但是,这是不是说明,某一些人,可能又要有危险了?毕竟,我的目的是要……”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接下来的话,沈盐盐不慌不忙地从旁边拿起了第一天刺伤他的那把小刀,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用小刀在他眼前轻柔地晃了晃。

    印潇卓眨眨眼睛,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右臂,看似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举起了自己的左臂,递过去。

    “扑哧!”沈盐盐忍俊不禁,斜眼看着他,表情嗔怪。“留着你的胳膊吧,小心被砍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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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潇卓终于可以起床,而不需要疼得呲牙咧嘴了。这些都要归功于沈盐盐无微不至的照料。连沈盐盐自己都觉得很骄傲,她只照顾过如紫仔一般的小朋友,却原来,她还有做特护的天赋。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她吃力地扶着他走到了洗漱间,但是这次他拦在门口,不让她进去。以前的每次,都是沈盐盐一直将他搀扶到固定的位置,才会退出来的。

    “真的不需要我帮你吗?”每次连牙膏都是她帮着挤好的呢,然后还站在他旁边,等着帮着递毛巾。

    惯常一本正经的脸上,表情是分外的轻松,甚至对着她调皮地眨眨眼,“这次我保证出色完成任务。”

    沈盐盐勉为其难地点头,还没有忘记耐心地叮嘱着:“那你小心点儿啊!”

    印潇卓审视一下镜中的自己,嗯,状态不错。三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品尝过,每一天都有人监督着、看护着、命令着的感觉,没想到滋味还真好。整理一下心绪,他准备先从刷牙开始。自己弄还真是有点费劲,身体的右半部分几乎不能吃劲,一点小牵扯都会引发剧痛。印潇卓吃力地接了一些水在刷牙杯中,接下来的工作是挤牙膏。一只手操作起来真心不容易,只是一个不小心,他就弄倒了放在刷牙杯上的牙刷,结果连累得刷牙杯也掉进了洗漱池中,更糟糕的是,还有水飞溅到了地面上。他一时心急去扶倒下的杯子,一不小心一脚踩在了水上,瞬间失去平衡,啊呀呀站立不稳,大头朝下,稀里哗啦直接跌入了马桶。不幸中的万幸啊,他每次都没忘记,冲马桶。

    沉闷的几声响动,再加上一声沉闷的状似惨叫的声音,惊动了因为不放心还等在外面的沈盐盐。她连忙跑进来,就看到了坐在马桶边上一头一脸水的沮丧男人。

    “你怎么样啊?这是怎么弄的?”

    印潇卓无奈地望着忙着用毛巾为他擦拭的女人,这一跤险些摔得他全身的每一个零件都散架:“神来之笔。我都快哭了。”

    ******

    两个人终于能够一起坐在餐台上吃饭了。开心的沈盐盐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饭,来款待自作自受受了伤反倒有功一般被殷勤侍奉了数天的男人。

    “你觉得,我是‘过尽千帆’的吗?”一边有滋有味地品尝着香喷喷的饭菜,印潇卓一边问出他的困惑。

    沈盐盐拿起公筷给他夹菜,怕他动作过大,牵扯到伤口:“什么‘帆’?”

    他的语调轻松,声音如微风和煦:“你正在摆平我的胃呀!”

    哦,沈盐盐想起来了:男女相处秘诀。和女人相处,如果她纯真简单,你就带她去看繁华世界;如果她历经沧桑,你就带她去玩旋转木马。和男人相处,如果他情窦初开,你就宽衣解带;如果他过尽千帆,你就炉边灶台。听起来还蛮真理的。不过,他和她,都不属于这个范畴。

    “我倒是不想摆平,可你看看你,自己摆得平吗?您老人家这心眼,全都用在跟祁银舜斗上了。”看看四周的华丽的装潢,沈盐盐又强调:“当然,赚钱的能力也不错。”

    原本冷峻的黑眸中,多了一丝罕见的温柔,她的话,丝毫没有让他气恼:“幸好,在你眼里我还不是一无是处。”

    嗯,沈盐盐点点头,大方评价他:“你人不错。”

    听到这句话,印潇卓惊讶地望着她,做个手势让她继续说下去,他洗耳恭听一直在违背她的意愿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人还不错。

    “你并没有真的准备伤害我。就连我用刀刺向你,你都不闪不避的。就是为了及时制止你自己的疯狂吧?”她认认真真地分析他。

    这个女人,她有着童年的小女娃一般稚诚的眼神,当那一份纯真涌过来的时候,男人的心会不受控制地被触动。印潇卓低头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抬起头很肯定地回答她:“还真不是。”

    沈盐盐不懂:“那是为什么?”

    略薄的唇抿成一弯邪气的弧线,无情的眼光尽情地嘲笑着她的天真。“其实,是我当真对你没兴趣。但却已逼上梁山,不得不做个样子而已。我没那么容易献身的,一个完全不了解的老女人。”他狠狠地揶揄她。

    沈盐盐气哼哼地看他,他却又笑了,视线胶着在她的脸庞上,神情复杂。话锋一转:“但现在,我有点后悔了。”

    黑眸逼近她,里面跳跃着小火苗:“我能反悔吗?”

    沈盐盐四下望望,没有找到她的目标。她连忙放下筷子,去翻自己的背包,居然翻了好久,才找到她想找的东西——她的小刀。

    印潇卓笑了。女人,她前几天可是刀不离手的。这个感知让他异常开心。

    她把刀狠狠地拍到桌面上。可那个该死的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刚刚的话从来没有自他的口中说出过,自顾自吃得津津有味。沈盐盐嘟起嘴,心里想:吃吧吃吧,噎死你。

    “你的胳膊,必须马上到医院去复查。我担心,因为耽搁的时间太长,会有肌肉坏死的情况出现,那样的话,一定会留下后遗症的。记得,一刻都别耽误。”

    他不说话,沉默地注视着她,微微点头。

    今天,是第十天。与十天前同样的时刻,沈盐盐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个时刻,就要到来,会有人准时在那个时间,打开这个房间的门。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等待着。

    “我会去自首。”他突然开口。

    非法禁锢罪,绑架罪,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罪,罪名多多。是他做的,他就要去承受。

    这个男人,说到做到。真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沈盐盐心一急,连忙按住他的手,肯定地摇摇头:“我是中了大奖,来旅游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故人,感谢你的热情款待。”

    虽说,满心都是感动,但她的话,让人不免为她担心。傻女人,不知道好人没好报这句至理名言吗?“你这个丫头片子,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太善良的人,总是会遇到不该遇到的麻烦。”

    明明好心好意,却被他吼,沈盐盐极不服气:“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像你这么‘故弄’啊?”

    “‘咕哝’是什么?小声说话吗?”印潇卓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

    沈盐盐嘟起嘴,侧脸望着他,为他巨细靡遗地解释这两个字的含义:“完全不正确。这个是祁银舜最爱的却半点也听不懂的东北话中的一句,意思是一个人城府太深,老谋深算,心术不正,阴险狡诈,不怀好意,大奸大恶。”心里着实开心得很,能够这样评价他,实在是过瘾。

    他狐疑地望着她,其实并没有细听她说了些什么,他的眼神极度复杂:“区区两个字,竟然有这么多的含义吗?我在你心中,那么惨不忍睹?”

    她一直没留意到,他的一双大手,早已反客为主,紧紧握住了那只主动向他伸出来的温暖小手。大手的力度不断加重,她终于感觉到手上沉甸甸的分量,想要挣脱,却已挣脱不开。

    这些天,他只敢远远地望她,两人自在地聊天,他再也没有像第一天那样主动去触碰她。因为他怕上了瘾,再也戒不掉。他也害怕自己,不是柳下惠,会控制不了自己的冲动。他不想掠夺她的清白。如果可能,他要她,心甘情愿。

    “你,”他可以压抑他激越的情绪,却控制不了自己问出折磨他的困惑:“会和他复合吗?”

    她淡下眼眸,虽然没有心如止水的平静,依然一派的冷淡超然:“复什么合?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已经是一个‘弃妇’。”

    他果断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不耐烦地睨他一眼,她对他的认定无可奈何。但还是选择告诉他,这种假设下,她的答案。

    “不会。”

    她的回答,让他欣喜。但更让他迷惑。瞬间的心情的激越,让他紧握着她的大手有片刻的松懈,她连忙趁着这个机会迅速收回她的手。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原本担心他的伤,她还想要多叮咛几句的,但抽回的手上仍然残存着的灼烫的热度,却提醒她,不能再继续。她喜欢简单的生活,她不想自己的世界变得太复杂。

    “为什么?”

    她不再看向他,手托着腮,目光望向窗外,想起始终盘桓在她内心深处的话语:“‘她是我一辈子的期待,是我此生唯一想要牵手的女孩儿。’多么唯美,多么动人,任谁听到,都会有感天动地的感受吧?这就是他对风亦芜的深情,是他的原话。你以为我是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那样没有骨气的女人,何止这一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那也绝不是我。”

    真应了那句话:这女人的心性儿,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祁银舜这小子,要想重新赢回佳人心,看来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了。

    看起来娇娇弱弱,好像柔得犹如一汪碧水。内里却是极度自尊自爱自立自强,这女人是怎么炼成的?

    他又想到了他自己,话音都变得悻悻的:“有些人是不是抽疯了?要不就是天生贱种,只是从前没表现出来?天下的女人何止千千万,怎么会有人爱上你这么强势的大女子?”

    其实,他也想说:你是我的期待,虽然我们结识的时间太过短暂,我还不能保证一生一世,但我非常希望,能够和你有一个共同的未来。我不会随便承诺,但一旦许下诺言,便是一生一世。

    这个话,他只是想说,却不敢说。

    虽然他明明不喜欢祁银舜,却强迫自己去和他做朋友,但他从来没有对谁低声下气过,他也有他的骄傲,更何况,她,是祁银舜的女人。

    门,开了。

    他凝视着她,沉敛着眼中的信息,没有透露丝毫的情绪。他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更轻松:“台湾是个好地方,自由了的你,是否愿意,让我带你参观一下?”

    她肯定地摇摇头,拒绝了他。“以后有机会吧!现在,请允许我,回到我的世界去。”

    其实,她打心里感谢他。可能她这样想,很多人会无法理解,她有被虐待狂的倾向吗?被人禁锢了十天,竟然还要感谢他。但是,她就是想要感谢他。不为别的,就为了,他真的对她很好。在国企十多年的机关生涯,看多了勾心斗角,心里面有时不免坚定地认为:不管男人女人,都没有什么好东西。机关里大多数的男人,做事丝毫不光明磊落,处处斤斤计较,每说一句话,都要好好地玩上几天的心眼,见面就算对你笑,眼睛里面都是些藏着掖着的小算计。与此类男人接触得多了,让她对于这些不争气的雄性们更加兴趣缺缺。印潇卓或许也是这样的人吧!无奸不商。否则怎样赚来这样寸土寸金的房子?但是这十天,她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对脾气,他们性格合得来,一点也没有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尴尬。这对于知己那么那么少的她来说,她很珍惜。

    他看着她离开,一步一步,走出他的生命。她是上天降下的神明吗?他此时的心境,正如她为他吟诵的那段台湾作家所写的小说片段:满月的光芒,在他孤单的身影边独舞着。许久之后的现在,他依稀记得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像一抹光明,渐渐抽离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