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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天下几多深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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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声音在大堂之中浅浅萦绕,将这满堂喜色退却三分,大殿之中静悄悄一片,众人纷纷偏首向门外。

    这不合时宜的声音阻断了一段良辰美景,却像九天之上汨汨而落的梵音,让玉潇然本有些几分烦躁的心境,顿时安定了下来,让她不禁也偏首看向了门外,她这一偏首,却直直错过了上官凌云和司空义刹那间变得血色全无的面色。

    宽大的大门之中,一人逆光而来,袖袍宽大,紫衣飞扬,长发如墨。

    形容如妖,却气吐霓虹不可一世,长摆广袖,摇摆间仿佛可招揽日月之辉、天地之华,如墨黑瞳,宛如墨玉落入深潭一般深不可测,长眉入鬓,犹如远山一般刻画出天际的痕迹,唇边一抹淡如梨花的浅笑,将他殷红的薄唇带出一抹绝世的风华。

    面如冠玉,身姿绝世,已经不能够形容眼前这人所给人的震撼之美。

    他有如妖一般的邪魅,也有如神一般的睥睨。

    他白底黑面绣这细密精致的长靴跨入大堂之内,深沉如水的目光看了一眼殿内,而后在一身喜袍的玉潇然身上惊鸿一瞥,便似笑非笑地落在了正上方的庄主身上。

    稳坐正上方的庄主看见来人,面色先是一变,而后连忙整了整衣服起身迎上,刚欲屈膝行礼,却只听那人幽幽道:“在下多日前拜访贵庄,庄主却为何将大婚的喜事隐而不告呢!莫非是怕在下抢了新娘子不成!”

    他这话十分大胆,天下能在致远山庄如此说话的人没有几个,纷纷让在座之宾倒抽一口凉气。

    但是,那德高望重的庄主丝毫没有恼意,却是理会到了这人话中的一丝不愿透露身份的意思,只微微一礼道:“公子容禀,犬子大婚,乃是六日前商定的,还望公子莫要误会!”

    “是吗?这么巧?”那人轻轻一笑,带起唇边细腻的涟漪,风情无限,“敢问新娘是何人?”

    “是东阳山人氏,犬子常年在外闯荡,二人相识相知,老夫见二人果真郎才女貌,便应允了这桩婚事!”庄主恭敬道,“公子若肯赏脸参加我儿大婚,那果真是我上官家主上积德了啊!”庄主话音刚落,四下之人面待震惊之色看上风姿卓越的紫衣男子,不由地猜测到底是何方神圣,如何能令这一庄之主恭敬至此。

    “哼!”那人轻轻一哼,毫不客气地坐上了主座之上,姿态却甚为优雅,令人赏心悦目,他漫不经心道,“上官庄主,你倒真应该感谢你祖上积德了!”

    众人因这人的无礼而微微不满,却碍于这人太过神秘而只得作罢,想着这人如此无礼庄主便不会善罢甘休吧,却不料只听那庄主一愣之后便恭敬道:

    “敢问公子言下之意……”

    落座的紫衣人却不答话,大手一抬,带起广袖之间瑟瑟的声响,玉潇然眼前一明,金冠之上的喜帕便应声而落。

    四周又立刻响起一阵抽气之声,众人看着那凤冠霞帔妆容精致的女子,眼底俱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被人突兀掀起盖头的玉潇然,看着高据于正座不可一世的男子,隐去心间丝丝异样,眉眼间微微涌上怒气,不悦道:“看公子的言行,也绝非普通人家,却是如何这般不懂规矩!”

    “小玉,不得无礼!”上官庄主轻喝一声,阻止了玉潇然的无礼。

    “公子?”上方那人喃喃低语,眼底划过一丝未明的光芒,而后缓缓起身,动作优美如同荡漾的花海,却快得寻不到踪迹,直直越过了前来阻挡的上官凌云,广袖又是一拂,便将她满头的金钗玉簪拂去,宽大的凤冠应声落地,青丝顿时如倾泻的瀑布落下,他低首敛眸,目光灼灼,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绵长笑意,“果真,这天下啊,也只有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四周之人因这人出人意料的举动而错愕不已,纷纷惊叫出声。

    上官庄主终于有了几分动容:“公子这是何意!”

    “庄主何不问问你贵子和贵徒呢!”那人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面色深沉的上官凌云和司空义,意味不明。

    饶是玉潇然修养再好,却是再也不能忍受这人接二连三目中无人的轻佻和放肆,她本大婚,这人无故阻拦也就算了,而今竟然如此无礼,就算你容华绝世,也不能如此欺辱于人,想到这里,她便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来狠狠向那人拍去,却不料去势一顿,手指已落入那人宽厚温润的掌心,只听那人旖旎浅笑道:

    “就知道,以你这脾气,忍不了这些!”

    她心中一顿,转而怒气更盛,却挣脱不得,只得冷声道:“公子请自重!”

    “义儿,凌云,你俩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官庄主一声怒喝,看向自己的爱子和爱徒。

    上官凌云上前一步,司空义却四下看一眼满堂宾客摇了摇他的喜袍。

    一旁年事已高的老管家见此立刻高声道:“各位,我家庄主有要事处理,怠慢之处还请见谅!后堂已经备好额茶点饭菜,各位请先随老奴来!”

    此话一出,满堂宾客纵是有心看戏,却也不得不悻悻离去。

    那人本是毫无预兆而来,如今又将她的手指捏在手心不断摩擦,带着无边地挑衅之意,她却没有丝毫被人羞辱的感觉,反而指尖处温软的触感,从舒张的血脉传入了心底,让她微怒的心同时竟突兀升起几分慌乱,余光察觉到那人唇边的一抹笑意,再看看她落入那人掌心的手,不禁刹那间又惊怒交加,直欲出声斥责哪里来的登徒浪子竟如此无礼,盛怒的目光却撞入了那人如海一般深沉的眼底。

    怒火中烧的目光撞入了千年的深潭,莫名的,让那种滔天的怒火瞬间熄灭下去。

    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啊,欣喜欢愉、缠绵悱恻、深情款款,却隐约夹杂着几许歉意和心痛之色,在那邪魅的双眸之中来回交替,她直觉这人本该是不可一世脾睨天下的,这种属于尘世间未明的情绪不应该在那双俯视苍生的眼睛中出现,她在这种复杂的目光中沉沦下去,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一些未明的心疼。

    “草民恭迎皇上!”众人已去,上官庄主恭恭敬敬一礼,而后看向身旁上官凌云和司空义,“还不快给皇上请安!”

    后两人对望了一眼,面色未明下跪行礼。

    那人却是恍若未闻,看着目光流转,神色多变的女子,终于浅浅细腻唤出多日来令他魂牵梦绕的名字,以期得到她欢愉的回应:“然儿!”

    他声音本淡如春风,浅如幽泉,此刻又带几分绵绵情意,像秋风吹来了落叶般轻柔地撞进了心底,她的心刹那间千百回转,到最后蒙上了一片的春波荡漾,这人莫名地出现,却又如此莫名地让她心神荡漾,身份尊贵自不必说,最可恨的是她竟然没有反感的感觉,这让她有几分惶恐,却有一种心酸,他应该是在为某个人心痛吧,她一把抽开她的手掌,别开脸去:“对不起公子,你认错人了!”

    他因她冷漠的拒绝而微微一愣之后便诧异道:“你不记得我了?”

    “公子在开什么玩笑,小玉一生从未见过公子,何来记得之说!”她因他话中的落寞而心中微微抽搐,却依旧是冷声道。

    “小玉?”紫袍的男子喃喃低语,嘴角笑容未减,似笑非笑的目光掠过上官凌云和司空义,最后定格在上官庄主的脸上,“起来回话吧,上官庄主,朕需要一个解释!”

    上官庄主身为一庄之主,自然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但却在接触到这人看似不在意的目光之际忽觉像是掉入了千年的冰窖,纵然他毫不知情,如今却也能猜出这个即将要成为自己儿媳的女子并非是个简单的人物,额际微微渗出冷汗,他偏首看向一边神色未明的上官凌云和司空义:“混帐,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空义面色变了变,却是紧紧咬着牙关不肯开口。

    上官凌云面色惨白,而后面色坚定转而看向那不速之客道:“阁下身为一国之主,竟然蓄意破坏百姓婚事,并辱我妻……”

    他还未曾说完,便“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散落在鲜红的地毯之上,瞬间没了踪迹,他也因此而踉跄着后退几步。

    “小心着说话,还从没有人敢在朕面前颠倒是非!”那人闲闲拢袖,动作优雅地像是在做舞。

    “上官大哥!”玉潇然惊呼一声,几步上前扶着他踉跄的身形,怒视一脸脾睨却仿佛带着些许怒气的男子,“为何无缘无故动手?”

    “你是在质问我吗?”那人淡淡一笑,却有些悲凉,她为另一个男子,竟然在斥责他。

    她因他话中的悲凉而心中一动,却想起这人无故毁了自己的婚礼,如今又无故伤人,便没来由得一阵怒气上涌,冷笑道:“难道不该吗?”

    “不该!”她话音刚落,便有一声夹杂着怒气的声音传来,眼前便是一晃,便有一人稳稳落在屋内,那人双目喷火看向玉潇然,毫不客气道,“你这女人,天下人你尽可说,但是你就是不该为了别的男人去斥责我家主人!”

    “师姐!”继那人声音之后,一声稚嫩的声音临空而来,随即又有两道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却是两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一人面带焦急之色看了过来,一人面容冷淡,却也仿佛有隐忧乍现,那面带焦急的千年正欲开口,却只听紫衣男子情绪未明道:

    “她已经不记得我们了!”

    还未等那少年有所反应,扶着上官凌云的玉潇然便冷冷道:“我说过,我不曾认识你们!我虽然失忆过,但几天前我已尽数想起,我的确不曾认识过你们!”

    “什么!”其中一个少年一声惊呼,“师姐,既然记起,还假装不认识我们,是不是怕我和慎生气啊?”

    两个清秀的少年,自然便是青谨和青慎,能将一袭紫衣穿出三分邪魅三分妖媚四分风华绝代的男子,除却龙延拓,再也不会有其他人。

    “我的确不认识你们,不仅如此,各位无故破坏我的婚事,却不知作何企图!”看着面色各异的众人,她依旧冷言冷语,记忆就在眼前,她又如何能听得这些人在此胡言乱语。

    “师姐,不要开玩笑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快发疯了!”青谨有些生气,依旧以为玉潇然在故意装傻,而后幽幽道,“别装了,大不了我们既往不咎还不行吗!”

    “她的确不记得我们了,或许说,她的记忆中已经没有了我们!”龙延拓看着面色冷漠的女子,这样近乎陌生防备的目光是他在她眼中从没有见过的,他目光在她缠握上官凌云的臂膀之处微微收紧,却最终化作了一汪风平浪静的深水。

    青谨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面色大变,而后不可置信地看向神色冷淡的女子,身影一闪便已至其身侧,娴熟地搭上玉潇然的脉搏,一向自诩医学之巅的他面色抖然大变,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漫不经心的目光微微一顿,龙延拓低首敛眸,不知在想什么!

    一边沉不住气的小侍卫早已倾身而上,也搭上有些恍惚的女子的脉搏,而后疑惑看向青谨:“没什么啊,脉像平稳有力,壮得像头牛,你是不是把错了!”

    “你知道什么!”青谨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声音尖锐,“这种秘法只有我和我师父知道,师父说过,除了开创祖师之外,几百年来,从没有一个人成功过,如今……如今怎么会……怎么会……”

    却原来,他震惊的是因为被那人惊天的手笔所震撼。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计较这些!”从进门时未曾开口的青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看向青谨,“你是说连你也治不了……”

    “不是治不了,是我对此根本就是一无所知!”一向在医术上狂妄自大的青谨突然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无奈一声苦笑。

    龙延拓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玉潇然,转向青谨:“你的意思是,她被人修改了记忆!”

    “皇上所说不错!”青谨面色沉重回答,而后紧皱眉头,“到底是谁,这么大手笔,又是为了什么呢?”

    “小谨,小慎!”一声空旷的声音响自天地之间,如同钟声暮鼓一般,荡涤人心,凭空落自一道犹如天人之姿的身影来,那人面容精致秀美,若不是因为满含磁性的声音与修长挺拔的身姿,倒真让人会误以为是那九天的仙女下得凡尘来,这人三十来岁的模样,一落定便伸手搭向了玉潇然的脉搏,而后眼中情绪未明,喃喃道,“果真是他!”

    青谨和青慎一见来人,面色一变之后便是一喜,纷纷恭敬道:“拜见师父!”

    那人却是看了看四周,朗声道:“大哥,一别多年,何不不现身相见!”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一声冷哼,随即出现了鬼医的身影:“不现身的是你!多年来我一直寻你踪迹未果,如今你既已现身,我自当来见一见你!”

    “大哥,多年未见,还是如此性情!”那人看向面色不善的鬼医,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人的神色,面目温和,“只是,你我上辈的恩怨,何必让下一辈的人来承担呢!”

    “少废话,这么多年,你把夕儿带到哪里去了,今日若不给我个交代,你休想离去!”对着那人的和颜悦色,鬼医怒气反倒更盛。

    “漠淳大哥,多年未见,可曾安好?”一声优雅如春风的声音传来,让面色森冷的鬼医先是一愣,而后眉目之中的戾气便刹那间退却而去,换做了满目浓浓情意和欣喜。

    “夕儿!”

    呢喃浅唤,情意又藏了几何。

    如果说玉潇然的姿容是绝色倾城的话,那么这盈盈走来的女子,便不仅仅有天姿国色,更多了一种岁月雕琢的韵律之美,这种美,并非天成,而是岁月长久以来的基奠而成,使来人举手投足之间,都仿佛有诉不尽的风韵。

    如果说玉潇然是一杯清淡的好茶,那这人,便是一杯清香的酒,越久越甘淳,也愈加韵味无穷。

    她看着那目光痴迷的鬼医,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愧色,而后淡淡一笑:“漠淳大哥,你变了!”

    她本是无边疼惜的话语,却让面容苍老的鬼医无所适从,一阵慌乱之中便无奈苦笑:“是啊,你芳容依旧,我却苍老如斯!”

    “不,我是说你的心变了!”来人看着鬼医,目光灼灼。

    “我的心?”鬼医低声重复,而后慌张道,“夕儿,你怎么这么说,多年来我一直在寻你,你怎么说……”

    “不!”女子抖然打断他不知所措的话语,而后声音慢慢放冷了下去,“以前的诸葛漠淳,即便心有戾气,但却不曾伤及无辜,如今却变做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漠淳大哥,你真是令夕儿太过失望!”

    “不不不……”鬼医在她渐渐变冷的目光下步步后退,“不是这样的,夕儿,多年来我苦寻你无果,诸葛游之太过狡猾,你是知道的,我对于奇门阵法一向不通!如若不是如此,只怕我毕生再也见不到你了!夕儿,你说,你是不是受苦了,或是你有什么受了诸葛游之的牵制,你告诉我,我来帮你!我一定不会让我的夕儿受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