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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命的复活相对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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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距离,还剩多远,从相同的零点出发,相对而行,而今,渐行渐远到了看不见的距离。

    ——节记

    阴暗的回廊,因为建筑老旧,原本楼层里都会有的灯泡早就烧坏了,只剩一个玻璃残骸挂在楼道中央,时间凝聚起来的密密的蜘蛛网,裹住了连接灯泡的一根细细的电线,向下延伸,覆盖住灯泡的一部分。茶色玻璃完全封闭,茶色玻璃的色彩老旧得连外面的景物都被覆盖叠加上一层深色,回旋的楼梯上,凉子不住地喘息,停歇了片刻,继续向上,每一步都那么艰辛痛苦,她不知道迎接她的是什么。

    死亡,还是侥幸拉回来的性命。

    阴暗的空气,炽热稀少的空气,窒息感狠狠扼住她的脖颈,原本苍白的脸因为方才的运动而附上了一些血色,这座塔虽说不太高,但是爬楼梯上来总的来说也挺累。鬓边的乌发濡湿了一些,有些汗迹斑斑,把鬓边发丝撩至耳后,按住膝盖的手脱离,目光从水泥地板慢慢向上移动,最后一层了,只要迈了过去,生死就不知道了,背后的炸弹呼吸似乎还没有停止,有秩序地进行。

    攥着的手加紧了几分,直视前方,凌冽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眼前黑暗的一切,快要接近光明,楼顶隐隐透进来一些光,意味着即将来临的危机。

    大步向前,到达楼顶天台,因为在阴暗中呆久了,光线有些刺眼,日光悄悄隐蔽,不愿露脸,不知是何缘由。遮挽着眼睛的手逐渐垂下,把背上背着的背包放下,单手提着,天色逐渐有些阴暗,明明还是下午,原本亮蓝的天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阴暗,没有一点蓝色可言。

    走到栏杆前,天台边缘只围着一圈年久失修的栏杆,锈迹斑斑,没有人敢把手放在这上面,用目光接触就可以感觉到,这种摇摇欲坠的危机感,似乎一放上去马上就会因腐朽严重而断裂,使人跨越这生死边缘,直接坠入地狱。

    凉子从来都害怕在这样高的地方。

    天台的冷风时不时掠过眼前,把背后系着的头发吹起,发丝飘扬,从右至左,摆动,扬过她那不知所以然的脸,掠过的发丝遮住一小块的视线。明明那么害怕,却坚强地伫立在风口处,伫立在离生死边缘只有几毫米的地方,从来都害怕的高处。

    站在高处很危险,至少凉子是这么觉得的,因为只要一个不慎,就会失足坠下去,头破血流,浸没在可怕的血色之中,连闭眼都来不及,连再眷恋地看一眼世间的机会都没有,便面目狰狞地保留着这模样,一点都不显得安详地落入死亡的梦魇中,只是这梦魇,再也醒不来。

    连抛掷目光的机会也没有,连诉说遗愿的余地都不剩,辛苦挣来的性命一点都不留,这才是最可悲的。

    从九岁开始就步步为营辛苦攒起的性命,就因为一念之差,就因为一瞬间精神上的恍惚,转眼间就灰飞烟灭,所以,原本连失去了都能扛起精神熬过去的凉子,一旦站在高楼边缘,那种胆魄便消失殆尽。

    没有人,等待与遐想好久,一个人都没有。

    合眼,柳眉下折,被吹得有些零乱的额前碎发,发间漏出几条缝隙,天台的凉风由此而入,袭击着裸露出来的额头的几寸肌肤,冷意,刺激着脆弱的神经,蠕动着的唇线没办法绷紧成一线,颤抖,冷风掠夺她身上温热的疯狂让她睁不开眼。

    敏锐的直觉察觉到相对那边的什么。

    睁眼,眼线拉得狭长,捕捉着一切一切微妙的变化,凌冽,暗蓝色的眸中不会有多余的柔情,刚刚的惧怕被抹得一干二净,她的伪装,伪装起来的强势凌人,完美到极致。仰头,视线慢慢从对面那座更为高一些的塔拉上去。两座塔的高度刚刚好,像是身高正巧搭配的情侣。

    需要仰望的距离,毫无遮拦的这个视角,上扬的余光,感觉得到原本天空的亮蓝色悄悄隐退,悄然地替换成了苍凉得灰暗的铅白。

    随着风将她的发丝一次次扬起,然后抛掷下来,再一次掀起。凌乱如乱麻一般的头发在任意地翻扬,然后,凉子的神色云淡风轻,不掺带着一丝一毫的恐惧与害怕,凌然,或是盛气凌人,平淡的弧度一点一点扯开,然后勾出一个极其难懂难解的笑颜。

    自信,少有的自信,慢慢显现。

    不舍得撬开的口,缓缓地张开,轻吐兰气,留喘息的余地,遏制住心头涌现那股无名的恐惧,以及按捺住因那种不好的预感所发出的强烈涌动的心情,视线触及那个以现在这个高度完全不可及的另一顶端:“你要我调查的事情,已经都清楚了哦,还不肯出来吗——”声音随着风声的呜鸣,拉长到飘渺。

    “三枝绊生的死活,对吧?”乾冷之风,扫过她揪得紧紧的视线,诡异地,原本并不怎么明显的笑容,加深,极致,甚至,极致到黯然。缓缓呼出一口气,将撇到胸前的头发撩回去,无数风声枯涩地捎过耳际,像是狰狞地在刺痛地笑,顶受着簌簌之风有名无名的嘲讽,与不明状之压力,枯冷,两片唇苍白如枯焉在风中相互摩擦,失去了色彩缓缓蠕动,甚至无力顶受,如两片枯萎花瓣轻轻翕合,苍白得出现了细细的褶皱,“三枝绊生的宅子中并无有人居住的痕迹,可以断定她几个月之前就已经失去踪迹。”

    枯风伶仃地在撕拉着不和谐的噪音,一点一点缝缀起来的话语,有些无力,从口中滑落,阐述出的,是未知:“前几天爆炸的实验室中又一片没有被炸完全的碎纸片,里面发现了疑似三枝绊生的名字,因此推断,三枝绊生是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并且前几天爆炸事件中,实际上根本不能确认有无伤者,因为就算有人在里面也会被炸成灰的,既然三枝绊生几个月就已经失踪,她会去哪里,现在也还没有音讯,不排除她刻意隐瞒行踪的可能,但是,她在爆炸中丧生的可能非常大。”

    “顺带一提,你的暗号真是简单到了弱智的地步。”不知为何地,翻转语调,改用嘲讽的话语加以刺激,顶受正向之风,逆顺反旋,气流在加快流动,疯狂地占领侵袭着靠风处的凉子身上仅剩的温热,甚至是把原本由惧怕显现出的弱弱柔情,凝固得可怕。看不清她凝眸深处想与对面交汇的目光,像深深的潭水不可测,藏在她眼中的绝对坚定,“沉睡在金色光辉中的上帝之弃物,金色光辉之日下西山之落日余晖,上帝弃物就是指废弃的建筑,西山公园正好是废弃的地方,而相对视线中的情侣恋人就更好理解了,也就是指几个月后即将拆除的这两座如同依偎的情侣一般的塔了。”

    气流逆转成可怕的漩涡,一点一点试图打乱凉子所有的屏障,并借此侵袭突破,将冷风灌入,然后,风声,曳然而止。原本在打着旋的头发,慢慢重新地以凌乱的姿态落在肩上。暗蓝色的眸,狠狠地抓住对面的动态,敏锐的听力,很容易捕捉到那迟疑细微的鞋底摩擦地板之声,在动摇,在犹豫,甚至害怕,不同于电话里那个男人的绝对傲然,有些不同——

    肯定了动作,坚定地,凛然地,有规律的脚步声从对面楼顶天台入口蔓延。

    【来了吗——】

    手下意识地按住腐朽的栏杆,铁锈味因为手掌的振动挤压而疯狂弥漫在空气中沸腾,手心被锈迹斑斑驳驳地磕得发痒,那种蠢蠢欲动的痒,诱发着视线向上,挠在心头,那种难得的渴望。

    隐藏在墙角的阴影,由原先的看不清,然后渗透出一些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浮现在眸中,那个身形轮廓,显得那么地黯然,动摇了一瞬,慢慢挪移到栏杆前。

    跌跌撞撞闯入凉子视线的身影,动作与她如出一辙,如身临在崩溃边缘的人儿,舍命抓住腐朽的倚靠,如同此时凉子绝望地更加抓紧了栏杆这个不可靠而又腐朽的依靠,想要把茫然全部施压在它之上,甚至忘了恐惧。

    需要仰望的视角,起风了,循序渐进地,先是一点一点挑逗着发丝,然后是疯狂撕扯,钻入蓬松的发带,然后,引诱着把发带吹落,随着慢慢下垂的发带,头发失去了发带的引系,风愈加肆意地侵袭着头发凌乱成一团乱麻,然后,因风的加快流速,挡住她视线。

    嵌在她眸中少年的面容刹那之间被头发遮挡,看不清,只看清斑驳的漆黑,被模糊了的视线,尽管害怕残酷现实,但是还是奋不顾身地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面部表情凝固得黯然让人心里发疼。

    对方的面容深深嵌在彼此的眸中,不受枯涩风声的扭曲,咿呀地,风声嘶哑得拉长,长到极端,呜鸣,萧瑟,像是啼哭声,此时少年凝眸深处,装着那个被风干得灰暗的面容,极度黑暗的脸,此时这样黯哑与茫然不觉。

    没有一丝停滞与逃避,肯定着视线直接接触到对方,两个视线互相挤压,彼此的黯然。

    凉子枯冷如两片花瓣的双唇轻轻翕合,不知在喃喃自语什么,唇线蠕动的内容,包含着恐惧,黯然的绝望,一时间的猝然失措,不再去管头发被风肆意地揉搓,那个向下的视角,少女苍凉略显美感,彷徨着,孤独而无助地,只剩她一人,抓紧了冰冷的栏杆。

    少年——因为高度的关系,所以盘旋在他之上的气流更加强烈,肆意地蹂躏着头发,帝丹高校的校服外套因为方才的闷热而被脱下,仅剩一件单薄的衬衫,左手松垮垮地提着一件外套,在气喘吁吁地调整紊乱呼吸,因为双手的脱力,所以外套的袖子已经拖到地上,接受着尘埃与风声的洗礼。

    盘旋在少年之上的铅白色流云,加速流动,铅色逐渐压过了纯白,灰暗得压抑在人心底,隐隐透出的亮光,笼罩着这个世界,预示着接下来的那些跌宕起伏的世事变迁。

    “夏目……”生涩地唤出这个名字,脸微微倾斜,余光压低,直到视线中不再留有他的面容,甚至忘了手上无力而搁下的背包,松散的头发黯然地落在两肩,搁在脖颈之间,被风扭曲得有些蜷曲感,枯冷之风,贯穿在凝眸深处隐藏着那个淡忘不了的面孔。

    时间曳然地定格在这个沉默的瞬间,在时光的这个夹角中,相对的两个视线,需要仰望的距离,似乎都近在咫尺,死一般的静默,任由风声咿咿呀呀地将悲哀扯得绵长,不可以再见面的两个人,为何又突兀地处在这个微妙的距离中。

    这个咫尺一样的距离,隔阂着宿命,隔阂着黑暗与光明的间隔,也就是,隔阂着永远。

    向下的角度,夏目更加按紧了腐朽的栏杆,无谓这个生死的一线,一点点缝缀起来的言语断断续续:“为什……么……喂!等等!——”声音扯开,直到能够够得着凉子耳际,然后有些激动,手脚无措。

    凉子被突兀的呼唤从莫名的复杂中抬起头,重新保持着仰望的视角,沉淀在眸中的复杂情感消失殆尽,散乱的发丝零乱地打着卷,然后重新落下,气流流速加快,疯狂地冻结着两人凝在眸中的那些曾经的质疑,然后,凉子才注意到了已经耗去了将近十分钟——

    惊慌的神色,两个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夏目突兀地歇斯底里大吼:“喂,凉子!快点打开背包看看炸弹的情况怎么样了!”

    【炸弹?!为什么,他会知道。】凉子留有些时间疑惑,但是依旧慌慌忙忙,拉开背包拉链,而视线却一直只留在上方,真相,贯穿成一点。

    未曾注意,他左手提着的外套,大部分的深蓝掩盖住了,左手承担着的沉甸甸的黑色背包,也在有条不紊地直接把外套丢下,拉开了沉重难解的金属拉链。

    一个动作而已,竟是那样沉重不堪,而他这样的镇定,尽管之前遭受过了那样真相沉重的打击,还能那样撕心裂肺地唤出仇人的名字,这是属于他无法替代的什么?

    有些想入非非,凉子赶紧将流连在夏目身上的目光置放在拉开了拉链的背包内部,一眼就触碰得到,代表着死亡的计时器,旁边还夹着胡乱塞进去的那叠文件,而且,眼眸中看到的那一瞬间,透出的不仅仅是焦虑——惊愕,出乎意料的惊愕。

    红色的死亡数字冻结了,冻结在她思绪停滞的某一秒,只知道,显现出来的,12:34秒。

    为什么,对了,迟迟没有出现的那个人——

    风声曳然,突兀地击溃着凉子的神经,然后狠命地两手握住栏杆,也不顾它受到震动之后强烈发出的那声摇摇欲坠的激荡:“喂!计时器停了!”

    “可是!我的还是没有停!”似乎忘记了两人之间隔阂着的那一个永远,此刻一如曾经,可以分享着彼此信念的两个人,夏目微微转头望了一眼计时器,然后突兀歇斯底里,“还有十分五十二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疑惑,谜团,萦绕着。然后,终结在缓缓接近着凉子的脚步声中,终结在曳然而止的风之哀鸣。

    (下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