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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回 汉使筵前遇旧人 太子城头施故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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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城鼓鼙动地来,狼纛吟风云无色;款款一骑仗有节,满城尽说汉使还。

    张骞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却没想到来的是如此之快。乌丹又何尝不是心中感慨万千,这个汉使张骞在十年前就差点搅了他的事,十年后又再次到来,使得他紧张的心情复杂至极!不打吧,就此让他西去,自无不可,只是让人觉得他乌丹没有了当年的勇气;打吧,伊雉邪大军环伺,虎视眈眈,自己已经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了。而且,这个人不过是个寻常的使臣,胜之不武,不胜又给人口实,实在难以取舍。

    两人对视片刻,都没有多言,心中在起伏不停。乌丹这时候觉得自己哪里可能出错了,这个人,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使臣,经历了十年塞北风沙的磨砺,已经非复当初的懵懂少年了,他的眼睛明亮、沉稳,身子坚实、壮健,精神、气质都有了很大的改变。乌丹仿佛是第一次对张骞有了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这个人好像比伊雉邪还要难以对付的!

    张骞倒没有乌丹那么强烈的感觉,这十年来,他一直在不停地练功,心中就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乌丹太子!那个在匈奴人人谈之色变的人,一个令草原各国闻之丧胆,使中原郡国日夜心惊胆战的家伙!这一战,是他十年来日思夜想的一战,是他必须经历的一战,没有这一战,他的人生就不会完整,他的经历就会黯然失色。这也是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来到单于庭。而没有绕道而走的内中的原因,是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起的骨子里的想法。为此,他好多个夜里都无法入睡,在冥想着这一战的景象,想了有千百种的场面,却从来没有在一个婴城自守的孤城里面,外面有千军万马在随时准备攻城;里面却是精疲力尽的一个负隅顽抗的,失尽了优势的。可能还有着顽疾的对手的场面。他这时候也是五味杂陈,这个乌丹,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大打一场的那个乌丹吗?他觉得,自己这一次恐怕是错了,真的不该进入单于庭的。不过,他又想到,既来之则安之,还是随缘吧。

    米叶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这两个男人好无聊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没有任何的利益纠结。完全是两个走在大漠里的陌路人。辛辛苦苦中偶然的相遇,不珍惜来之不易的缘分,反而要大打出手,真是何苦来哉!

    乌丹太子和汉天使的决战定于午后未时初,在单于庭的城头进行。告示发出了之后,城中压抑已久的人们奔走相告。兴奋异常。他们虽然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进行决战,却急切的想要看到这样的一幕。他们担惊受怕的过了几个月,战事日渐吃紧,每个人都不知道明天自己还能不能起来,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不知道还可以依赖、还可以相信谁。一种末日的气氛笼罩在单于庭的上空,绝望、无聊、没有生气弥漫在人们的心中。现在突然有了这么一出比武决战的大戏。怎不让人激动和兴奋?

    城里还有不少的外国人,西极诸番,东夷各国的使臣、商人,还有不少人都没有离开单于庭,虽然太子和左谷蠡王的大战十分激烈,但是对他们来说,还没有伤及分毫;许多汉人在刘虎金的屠杀下丧命,很多人逃出了单于庭,但是也要不少人或者没有来得及逃跑,或者是他们的主人保护了他们,毕竟奴隶也是财物不是?还有的就是些身份地位崇高的汉人,在单于庭有自己的卫士的保护,即使是刘虎金也不敢妄动的!这些人很多见识过汉使的风采,听说汉使重新来到单于庭,都想一睹汉使是不是风采依旧,只是害怕惹麻烦,才忍耐了一天。现在听说汉使要和匈奴太子比武,都是心痒难耐,急于觉得双方的决战。

    城外也听到了告示,伊雉邪心中大喜,觉得自己的计谋见效了,虽然心头狂喜,却不动声色,暗地里安排了人手,然后大声命令:“所有军兵,一律停止战备,在城下为我匈奴太子加油助威!把军中的大鼓全部搬出来,所有号角准备好,我们都要为太子的大胜欢呼!”伊雉邪手下的兵马也是日渐疲惫不堪了,他们听到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决战的消息,不仅有热闹好看,还可以趁机休息一下,调整调整疲极的身心,自是欢声雷动,山呼万岁。

    几个在匈奴单于庭做了大官的汉人不再避忌,亲自前来请汉使到他们的大帐,饮酒话旧。张骞本来觉得这时候去和他们相会有所不便,不过见他们情真意切的,也不便拒绝了,带着三脚猫、甘父两人来到一座大帐的前面。这座大帐,外面毫不起眼,不过是大片的牛皮缝缀到一起的,也没有几个卫士守卫。几人在主人的肃请下进了大帐,张骞在汉庭长安生活过的,三脚猫也是生于富贵人家的,两人一刹时都被见到的景致震撼了:只见大帐的顶部悬着一簇的明珠,闪烁着炫目的光彩;四壁上每隔三步,就挂着一颗鸡蛋大的明珠,而且色彩都是一样的柔和,怕不有千百颗!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花纹细密精致,显然不是凡工所为。到了座前,已经摆上了几色的瓜果,杯盘莹洁,没有金银的,却多是青铜质地的,一看就是周商的古物;还有几色精巧的草编,在大量的周彝商鼎中,显得雅洁非凡,轻巧可爱。张骞看看三脚猫,三脚猫看看张骞,两人会心一笑,心知这里面的任何一件物件,都称得上价值连城的,这个神秘的主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排场,不知道究竟是何人?那甘父早就看得目摇神驰了,口中不住地念念有词。三脚猫笑道:“甘兄是在为大伙祈福的吗?怎么不是天帝就是大神的?”

    甘父才缓过神来,仍自难以相信似的,说道:“好家伙!这一颗珠子,恐怕就够俺老甘几辈子吃喝的了!这是皇宫,还是王府啊?”

    没等三脚猫回答,有人已经搭话了:“不要说皇宫、王府,就是天帝的神宫,也不过如此!天使大人。大驾光临,在下阖府都感念不尽!”一个身材瘦削的,个子高挑的中年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站在几人的面前,其人好像并没有夸耀的意思,也没有盛气凌人的态度,更没有高高在上的霸道,但是他恰恰给人了一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霸道。张骞努力想要记起这人在哪里曾经见到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索性作罢,笑道:“贤主人盛意想请。在下怎敢不来?”

    一个陪同他们前来的人,张骞知道叫做州府卬的赶忙上前引介道:“天使大人,这位是匈奴大当户。也是汉人子孙。屈净篷屈大人!大人,这就是汉天使大人张骞,张大人了。”张骞听了对方姓屈,马上了然了,十年前初次到达单于庭时,曾经在一个汉人聚会的场合见过一面。当时的屈净篷傲慢得很,他非常不喜。没想到这一次却是他主动邀约自己前来相会,心中有点异样的感觉。在先秦时,屈氏乃战国中最大、最富有的楚国的国姓,在楚国非富即贵。三尺孩童都是冠缨驷马,威风非凡。在楚国覆亡之后。这些昔日的官贵,逃出长城的不少。再后来,大秦覆灭了,大汉兴起的时候,楚国不少昔日的豪贵重新崛起,争雄天下的很多就是楚人,虽然不再是昔日的昭屈景旧名号,依仗的仍然是三家的势力。后来大汉扫平天下,这些称王称霸的人物一下子没了影踪,汉天子虽然四处打探,却发现这些人竟然水银泻地般,找不到一点讯息,只得作罢。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王朝的旧人。

    张骞拱手道:“幸会、幸会!”他是天子使节,代表天子的,虽然对方不是汉庭的臣民,他却不得不处处照顾自己的身份。那屈净篷是见惯了人生百态的,哪有不明白的?笑了笑,躬身施礼,他一来不敢使汉地的大礼,二来也是不愿,只是虚虚的使了个躬身礼,也算是给了大汉使节极大的面子,要知道,寻常的汉使到了匈奴,来到单于庭想要见他一面,也是极为不易的。

    屈净篷肃请汉使和随从入席就坐,张骞坐在了西面的客座,三脚猫和甘父坐在他的两边的席上。本来以甘父和三脚猫的身份,他们是没有资格入席的,只是众人敬他们在如此险恶的环境里,陪伴汉使这么多年,他们的人格魅力已经远超过身份带给他们的屈辱了。屈净篷坐于张骞的对面,州府卬坐于三脚猫的对面,底下还有几个人作陪。屈净篷手轻轻一拍,流水般的各味珍馐佳肴摆了上来,说不尽的麟肝凤髓,猩唇雁翅,山间走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齐集于眼前。每一味上来,屈净篷都详细的介绍,让张骞眼看、嘴尝、鼻闻、耳听,正是色香味意形俱佳,耳目口鼻具享。大伙一边吃着,一边说起来各地的风物,张骞仔细听了,这些人果然说的都是江淮一带的旧事,却大多已经不是现在的样子了,心中暗笑,知道他们恐怕没有人能够有机会回到汉庭,前往楚地看一眼家乡的风景,不过是听老人复述当初的盛景,在梦里回味一番罢了!也不由得感慨:这些人从里到外,虽然坐着匈奴的高官,饮着草原的奶酒,住在毡帐下面,却从上到下,仍然都是华夏的情思,中土的梦境!

    正在大伙兴致盎然,半酣之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屈净篷眉头皱了一下,有人已经过来,附耳低语了几句,屈净篷眉头舒展开了,对张骞笑道:“是我的几个厨子,想要见见汉天使大人。不知大人是不是赏脸,让他们一识尊颜?”

    张骞没想到是这事,刚想说,三脚猫已经不悦道:“天使大人前来与各位相会,已经是极为难得了!大人岂可得寸进尺!”

    屈净篷哑口无言,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点失礼了。正在这时。有人叫道:“天使大人,不觉得今天的饭菜似曾相识么?”众人没想到有人竟然敢如此的无礼,对着天使大呼小叫的,纷纷变色、喝斥。张骞却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似曾相识的味道,已经让他浮想联翩了,现在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不让他心情激荡?他猛地站起。叫道:“是韩大哥吗?”猛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三个人踉踉跄跄趋众而出。一个矮胖,一个圆胖,一个高瘦,张骞和三脚猫、甘父一见,三人不是韩厨子、曹厨子、田厨子是谁?这几人虽然只是汉使的几个厨子,却每天和汉使都在一起的,自是熟悉得很。自打上一次逃离单于庭之后,就再没有见到过他们了。只是他们的声音,张骞却熟记心中了。三人到了张骞跟前,扑通跪倒。抱住了他的腿嚎啕大哭。哭的众人眼睛鼻子发酸,心头恻然。

    张骞扶起三人,他刚刚见到三人时,见三人走路的姿势有异,现在扶起几人,看得清楚。几个人的下裤管都少了东西,空荡荡的。他的眼睛盯着几人的脚下没有言语。屈净篷受不了了,轻声说道:“他们到了我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他见三人和张骞关系非同一般,心中惴惴不安。虽然张骞不过是个客使,却是名重天下的。已经不是寻常的使臣可比的,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他虽然贵为楚国王族之后,又是匈奴的贵官,却也是对张骞莫名的敬畏有加。

    张骞抬起头来,看着几人,眼睛湿润,眼圈都红了,问道:“怎么回事?”

    圆胖的韩厨子哑着嗓子,说道:“那一年大人离开了单于庭,我等就被人捉了去,卖做了奴隶。哥几个心中不服,偷偷地要逃出去,结果被人重新抓住了,被打了几百皮鞭子,打的死去活来。过了几个月,我们还是不服,再次出逃,还是没有跑了,被人逮住,吊了几天,看我们没有服气,就刖了哥几个的一条腿子,还把我们卖于屈王爷为奴。”虽然他说的淡然,张骞等人却知道其中必然有无数的血泪,不由得抱住三人。沉默半晌,张骞对屈净篷道:“谢谢屈先生的管待,在下感激不尽!在这里还能见到故人,更是了了心中夙愿。我还要跟太子比武,就此别过!”屈净篷也默然拱手,三个厨子心中激动难以平复,曹厨子道:“大人!比武之后是不是还要西去的?”

    张骞点头,田厨子说道:“我等虽然已经是废人了,只是还能烧饭,请大人允诺还带上我们吧。我们一定不会给大人添麻烦的。”这一下却是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张骞心情激动,却不知如何表达了,让他们一同走,一来他们是屈净篷花钱买来的奴隶,要看主人的意思;二来他们的肢体缺损,的确影响了西去路上的行路。如果不带他们去,他们的多年的志向就成了泡影,对他们的心情是个极大的打击。

    看张骞犹豫不决,屈净篷如何不明白他的难处,笑道:“天使大人不要担心他们的身价,既然他们的原主人到了,我自然奉还。还有,他们几人虽然是与以往有了不同,不过仍然是英勇无比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寻常人三五个还不是他们的对手,自保应该没有问题的。”

    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既然几人一心要走,拦住了人,留不住心,而且可以给张骞个面子,总是稳赚不赔的。

    张骞笑道:“倒不是觉得你们是累赘,只是这一战,胜负未分,而且即使分了胜负,能不能走出单于庭还是未知的。你们愿意跟我,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屈大人的热情,也是我十分感动的。”

    那三人此时已经是喜极,手舞足蹈的上前跪拜了屈净篷,口中说道:“谢谢屈大官的成全!谢谢屈大官的成全!”然后起身向着张骞道:“我等这些年虽然损了一条腿,却也没有敢忘了自己的使命,每天还修炼着功夫,虽然不敢说练成了多么惊人的艺业,却也不会让人随便的欺负!”张骞看他们意气风发的样子,心中也是喜欢。那边州府卬已经搭话了:“这几位老兄在单于庭却是大大的有名!在单于庭不仅厨艺惊人,而且有担当。好打抱不平的,屈大官人可是一点不敢轻看的,都是待若上宾的,从来不是当奴隶般使的。几位,我说的是不是?”曹厨子点头,笑道:“我等乃是汉天使的部下,哪一个不给汉天使面子的。”

    这几人在单于庭已经创出了名号,叫做“三脚神厨”。从大单于到各个王公,都派人到屈净篷的帐中跟着三人习艺,学得一手拿得出手的好厨艺,自然有些人就央求三人处理一些解决不了的问题和麻烦,三人最是好事,一口的应承,然后想方设法的帮人成事。这虽然给他们带来了名声,却有不少人到屈净篷那里告状,觉得是他纵容帐中下人挑事。这屈净篷却也是个不省事的主。仗着自己财多事洪,而且是匈奴大当户,大单于跟前的红人。目无余子。这样的主仆在单于庭中。自然是不少的惹是生非了。很多人也是看屈净篷大官人的面子,还有就是看他们三人肢体缺损,觉得他们能够到今天这一步也不容易,吃点亏就吃点亏了,不跟他们计较了。这一次,三人要走。屈净篷虽然不舍得他们的厨艺,却知道他们的离开,毋宁说是个机会,甩落个祸害。这几个人在他手下,打不得、吵不得。是个宝,也是个随时可能引来大祸的事精!伊雉邪马上就要打进单于庭了。伊雉邪此人是个笑面虎,早就觊觎自己的财富了,进来之后,非要想着法的找麻烦,能少一个麻烦就少一个麻烦吧。

    不说屈净篷心中的算盘,这三个厨子跟着张骞离了屈净篷的大帐,外面的景象让他眼眶发红了:只见人山人海的都是人,这些人竟然还是如此的安静,静静地等着,好像害怕打搅了他似的。看到汉使出现,人群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声音:“汉使!汉使英雄!”“汉使必胜!”任谁也想不到单于庭还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人竟然支持的还是汉使!张骞刚刚进入城里时,因为是双方正在大战,所以除了战士,见不到别的人,他还以为单于庭已经空了。原来人们都躲在暗处,保命要紧,至于什么人来到了单于庭,他们没心情关心。现在不同了,外面的人不打了,他们自然就从各处藏身的地方钻出来了。

    张骞心情激荡,乌丹也是不好受,整个单于庭的人好像都站在汉使那一边了,这让他情何以堪!他没想到人心竟然一至于斯,单于庭成了汉使的主场了,人们已经抛弃了他,不管他身份是如何的高贵、血统是如何的纯正、也不管他曾经为单于庭的人做了多少事!人心真的很奇怪,一个从来没有为他们做过任何事的外人,竟然瞬间虏获了他们的心;而一个每天殚精竭虑的想要为他们做事的人,只因为一时的失误、一点挫折,就被他们无情地抛弃了!乌丹的心情沮丧至极。米叶尔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宇侣之和老酒怪也奇怪的看着眼前涌动的人群,知道大势已去了。宇侣之叹道:“伊雉邪这一下又算到了!”老酒怪说道:“殿下不要上了他的当,先自失了锐气!”乌丹何尝不知道,只是他哪里还有什么锐气了!

    未时到了,乌丹和张骞站到了城头上,这城头是乌丹为了抵御伊雉邪的进攻,而加宽、加高、加固的,没想到现在成了自己和别人决战的战场了!冥冥中自有天定,乌丹深深的相信了这句话。他目光扫视了一圈,城里城外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这匈奴太子,眼神复杂。乌丹笑了笑,他感觉到从来没有的虚弱和疲惫,他是勉强走上了城头的,知道这是自己今生的最后一战了,不管输赢胜败,他都没有以后了。明知道这样,他还必须走上来,没有别的原因,谁让他是匈奴太子、大单于的嫡系后代、冒顿的子孙呢!他有这样的使命,去维护匈奴的尊严,而不管以后会如何!想到这里,乌丹挺直了躯干,眼睛里射出了慑人的精芒,还没有到最后一击,他必须战斗到最后一息。城头下面的人群第一次为乌丹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欢呼声,“太子必胜!”的喊声响了起来。乌丹丝毫不为所动,再大的声音这时候对他都没有了刺激。他静静地站着,心神归一。天地虚空一片。

    张骞看着乌丹,眼神里露出了尊敬,这是个值得他一生都尊敬的对手,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和血统、地位,就是因为他是个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他没有仗势欺人,而是站出来勇敢的接受挑战。这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欢呼声停了下来,人们静静地看着两个人。

    宇侣之和三脚猫站在两人的中间,说着什么,最后两人好像达成了一致。三脚猫到了张骞跟前,宇侣之来到乌丹那里。分别说了,两人点头。宇侣之离开乌丹,站在城墙边,大声说道:“太子殿下和汉使的比武,定为箭术。每人三箭。双方互射,不计生死。”他没有任何感情的说了,然后站回一边。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东西。放在了头上。众人正在奇怪,那个东西动了,有眼尖的看出来了,原来是一只小兔,浑身雪白,煞是可爱。众人不知道乌丹和张骞的箭术比试。宇侣之头上顶个兔子是干什么的,都平息景观。

    宇侣之静静地站着,乌丹拉开了弓,对着他头上就是一箭!众人大吃一惊,这一箭如果有半分的偏差。宇侣之就会死于非命的,而且头上是个活物。不停地乱动,如果它一下子跳了下去,乌丹岂不是要失手了?如果他仍然射过来,岂不是连宇侣之一块射中了?人们的惊疑还没有消除,就听得一声凄鸣,雪白的小兔成了血红,“啪嗒”掉落地上!欢呼声四起,众人佩服乌丹的箭术高明,也佩服宇侣之的胆气。换一个人,很可能乌丹这一箭就没办法射出去了;而如果换一个人射箭,宇侣之是不是还有胆子站在那里?

    欢呼声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人们看着张骞,看他如何表演他的惊人箭法。对于乌丹的神箭,张骞心中由衷的佩服。他看了一眼三脚猫,三脚猫站在了一箭之地处,静静地等着。人们也静静地等着,乌丹的绝技已经征服了他们,大伙不相信还有人能有更惊人的箭术展示。张骞弯弓搭箭,向着三脚猫激射过去。众人大惊,他是要直接射人的吗?哪里有这样的比试?在人们的惊呼声中,三脚猫突然动了,一个物体轻飘飘的被他擎在手中,箭正正的中于那个物体上,众人定睛看去,三脚猫手里拿的却是一顶帽子,帽子上面是一个圆球状的羊尾巴,箭正正射中的就是那个圆球。单于庭内外的人都欢呼起来,他们没想到汉使的箭法也竟然精妙到了如斯地步。乌丹的箭法已经非凡了,张骞的箭法在精巧上好像还要略胜一些的。要知道,乌丹射时,目标已经在了,虽然是个活物,只是在宇侣之的头顶,也不能多动的;张骞的目标却是突然出现的,设计的就精巧了许多;而且是个软的物体,更加的难以着力,还有呢,三脚猫突然出手,放出了目标,也是大胆至极,如果稍有不慎,就是洞穿了自己。城下围观的人中,也有不少的射法精妙之辈,也有胆气纵横的豪杰,这时候都扪心自问,我能不能射出这样一箭?我敢不敢站在那里静候这样的一箭?

    宇侣之和三脚猫走到一起,两人都面带微笑,互相钦佩对方的胆色。三脚猫对着城下叫道:“太子殿下和汉使大人双方第一箭都已经射了出去。都命中了目标。我们两个觉得,双方不分伯仲。”人们大声地喝彩,许多人相互发问,“两人你以为哪一个更高呢?”很多人摇头,“分不出的!”的确,好像张骞的射术精巧些,但乌丹的那一箭刚猛,威势赫赫,一种震天动地的气势,是张骞所没有的,果然是天之骄子的气度!

    宇侣之和三脚猫商议了片刻,重又分开,给两个当事人低声说了一些什么。下面的人不愿意了,有人高叫道:“你两个不要嘀嘀咕咕的!有什么就大声地说出来,让大伙都知道了!”三脚猫微微一笑,“容我们卖个关子。如果大伙听了再做,岂不是没有了惊喜么?还是保持一点点的神秘为是。”有人大为不满,有人却觉得三脚猫说的是,他们本就是看热闹的,有一点神秘,反倒是觉得更刺激了。

    众人重新恢复了平静,等着看二人的第二箭。

    乌丹面带笑容,张骞也是微笑着,双方走近了,打了个照面,就走过了对方,人们正看的糊涂,两人的速度却是越走越快,步子越来越大,到后来就像奔跑一样了。在跑动的过程中,两人分别摘下了身上挂着的弓,弯弓搭箭,一个是弓开如满月,一个是左手如抱婴儿,右手如托泰山。两人突然都住了脚,猛地返身,松开了弓弦,一个箭去如流星,一个飞箭像电闪。在众人来不及看清飞箭的轨迹的时候,只听得一声脆响,“咔”!

    三箭羽飞带风鸣,十年适得鸣镝剠;劈空裂云肝胆澌,拾箭看取骁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