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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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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卢大小姐不曾遭遇的困境。

    ——和她经历过的所有旅途都不同,那些突发状况,哪怕再艰难,也只是大小姐一个人的事。难办好办,都可以独自拿主意,最后也总能有个定论。

    可现在这个情形……牵扯实在太广。

    kingsley的母亲,那些来表演的孩子,前来捐款的各界慈善人士,还有附近的人流……而且这是一楼大厅,以之前那些炸弹的威力来看,一旦发生爆炸,很可能会毁坏整栋大楼的承重结构!

    这个结果,绝不是卢大小姐想要的。

    “……我不够分量吗?”

    她默默垂下了眼,目光掠过大厅中的人,问得非常认真:“我和billy的关系,比你预想的要更好一些。我从不是他的女朋友,不过,大概是他想要娶回家的那一位。而我和kingsley正在交往,我们……”

    视线扫过正观看表演的蒋慧珠女士,耳边却似乎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微笑地,温柔地,轻轻地在叫她的名字。每次看进那个人的眼睛里,都是她的小小倒影。

    卢大小姐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我和kingsley,说不定以后是要结婚的。”

    “这样,也不够分量吗?”

    “……大概是够的吧。”

    黄志浩耸了耸肩,是真的很悠闲的样子:“否则我不会和你说这么多。”

    只要一个按钮按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高俊霆会死,卢天晴会死,蒋慧珠会死,到时候无论要报复的是高兆天,还是卢天恒景博,任何目的都会立刻达到。

    至于他自己?

    从开始这个计划起,黄志浩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早就放弃了所有。

    ——对他而言,走到这里,也就只剩下这一个按钮的事了。

    黄志浩对着她笑了笑,然后撑在扶手上,单手托腮,竟然专心致志地看起了慈善表演。

    ……这个人,很奇怪。

    卢大小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从黄志浩的言行中,她很快发现他其实相当自我矛盾。

    就像他自己说的,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经掌握了绝对优势,大可不必和她废话。只要炸弹不解除,就算黄志浩要她立刻从这里跳下去,大小姐也只能照做。

    可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做好了一切布置,却不曾采取过什么行动。

    ——大费周折地把她叫到这里,也算准了kingsley母亲的行程。这个时候,其实只要一个电话打出去,他完全可以把卢大督察和景大教授玩于股掌,别说拆炸弹,就算让这两个人束手就擒来给他陪葬,估计也不是问题。

    但他偏偏什么都不做。

    宁愿在这里和她玩文字游戏,看孩子们表演。

    ……

    等等!

    卢大小姐突然把目光落向舞台,穿着温莎校服的少年合唱团,其实都是些半大不大的孩子,音准却很不错,副歌部分的重唱让台下响起掌声。

    有的孩子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天真而骄傲。

    这个人该不会是……

    卢大小姐仔细观察黄志浩的神情,他的视线确实一直集中在舞台上,偶尔才会看向嘉宾席,确认蒋慧珠女士还在就立刻收回。

    他居然真的在欣赏这场少年合唱。

    卢大小姐思考了下,等到表演暂时告一段落,她突然就说:“我来之前,发了一条简讯给朋友。”

    这样出其不意的一句话,黄志浩也没有任何吃惊的表现,只是随意地挑了挑眉,似乎还有鼓励她继续的意思。

    “我告诉我的一位朋友,我要去见另外一个嫌疑人,还有见面的地点。”

    其实简讯才发出去,lucas就打了电话过来,她不接,直接挂断,他就再接再厉,直到她第二次拒接,对方才终于消停了。

    “他会通知警方。你现在和我面对面这么久,也许已经有警察潜藏在附近,或者……一把枪直接瞄准你的脑袋。”

    这绝不是虚张声势。

    黄志浩亲自现身,是他最矛盾的地方——明明可以稳坐幕后的人,却偏偏要站出来。而他出现在这里,就是警方的天赐良机,从无人察觉到近在咫尺,黄志浩瞬间处于包围之中。

    ——这一点,他这样聪明的人,不可能猜不到。

    “我知道。”他果然是一副无所谓的口气,“你不会不做任何准备就来见我。”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他什么都猜到了,什么都算准了,把每个人当作棋子,一步一步精密布局,为什么要在收官之前临时变阵?

    这个问题让黄志浩沉默下来,似乎是把每个字都仔细琢磨过了,也想了很久,才终于无奈似的一笑。

    “我只是,找不到不来的理由。”

    ……

    竟然真的是这样。

    一下子,卢大小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竟然真的是……于心不忍。

    占尽先机的凶手,掌握了这么多人的生死,但是潜意识里,他竟然不想牵连到无辜的人。

    这场爆炸如果发生,他比谁都清楚会造成多大的伤亡,所以他才要见她,才会主动联络她,既是要抓住她,也是反过来希望可以被她抓住。

    黄志浩,居然寄望于她的阻止。

    还真是看得起她啊喂……

    卢大小姐是真心很想问,在关于她的调查里,这位到底调查出了什么样的高能结论?

    手机长时间保持通话状态,电池已经开始发烫。卢大小姐却根本没感觉,只是努力调动所有脑细胞,希望可以找出解决办法。

    可是……泥煤,这还能有个毛的办法?这位显然也是个高智商人物,且心志坚定,一往无回。除非能瞬间制服他,不留启动炸弹的时间,不然今天这里的人谁都跑不了。

    完美死局啊这是……

    卢大小姐正愁得不行,对面那位却慢慢站直了身体,懒散的神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眉目一旦沉静下来,就立刻透出了锐利锋芒。

    她也跟着神经一绷。

    发生什么事了?

    跟着黄志浩的视线落点找过去,卢大小姐也一眼就发现了异常:没办法,大厅里所有人都是一副悠闲的样子,就让那些行色匆匆,满脸严肃的人格外显眼。其中还有一个靠近了主持人,正在耳语什么。

    主持人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这是警方开始疏散人群了。

    可这么大的购物中心,一时半会的,这么做又能有多大效果?

    “行动比我预计得要慢。”

    黄志浩这么感慨了一句。

    卢大小姐却觉得太阳穴跳个不停。

    ——从她的角度来看,对面这位简直冷静得不像话,从头到尾都是胸有成竹,即使叹气,也带着一种“全在意料”的从容。

    “记住。”

    重新把帽子和口罩戴上,黄志浩的语气若有所指:“五分钟。”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话音未落,他已经挂断,然后直接转身,推开身后的人,大步奔跑起来。

    在附近待机的便衣警察拨开人群,立刻跟上。

    只是几秒钟的事,对面已经陷入一场追逐战,周围的人群茫然而无措,场面几乎瞬间混乱起来。

    卢大小姐趁机看向一楼,警方的疏散显然还是有效的,包括蒋慧珠女士在内,一楼大厅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可这才更奇怪。

    黄志浩为什么要逃走?他决心报复,也不是没有反抗的能力。手上握着相当于整栋大楼的人质,比起这样逃跑,他完全可以游刃有余地和警方谈判。

    而且……

    卢大小姐回想黄志浩离开时的画面,不知不觉就皱起了眉。

    ——明明是仓促奔跑的姿态,可他的神情,连带着整个人的气息,都依旧镇定万分,离开时也方向明确,没有丝毫犹豫。最后还犹有余裕地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的内容是……

    警告!

    卢大小姐突然神色一变。

    ——他是在警告她!

    不妙的预感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卢大小姐几乎是冲下了楼,一把抓住一个女警官:“有没有看见温莎学院的人去哪里了?”

    对方被她吓了一跳,不过还是立刻回答:“合唱团的孩子从大厅正门出去了,他们的校车停在户外停车场。”

    “他们的校长呢?”

    “去、去了地下停车场……”

    错了,弄错了!

    全力奔跑的同时,卢大小姐狠狠握紧了拳。

    ——之前连续犯案多次,却从来没有实际伤亡,黄志浩今天又怎么会把炸弹装在舞台下面?他明明知道拆弹专家无法解决!

    要报复的目标只有蒋慧珠和卢天晴,他不想伤及无辜,之前主动说出炸弹地点,根本就是在给她下套!

    难怪最后要说五分钟!这根本就是倒计时!

    因为真正的炸弹被他放在了——

    “停下来!”

    卢大小姐从不曾这么大声说过话。

    距离停车场出口不远的地方,她突然现身拦在车头前,也是幸亏车速不快,司机刹车及时,卢大小姐才没有被撞飞出去。

    可她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快下车!”不去看蒋慧珠女士错愕的表情,大小姐一边抽空注意腕表,一边已经拉开车门,“离开这辆车!还有司机,附近的人也是,不要靠近!全部退开!”

    还有十三秒。

    蒋慧珠女士被她抓住手臂,几乎是狼狈地拉扯出来,落地的瞬间高跟鞋没有踩稳,险些就要扭伤,而这显然让她更加不满。

    “你这是在做什么?”

    毫无疑问的斥责口吻。

    大小姐试图拉着她奔跑:“这车里应该被装了炸弹,现在立刻离开比较好!”

    还有七秒。

    “你在乱说什么?为什么我的车里会有……”

    卢大小姐已经不再回答,只是用尽全力拽住对方的手,她不知道这个炸弹的威力如何,只能拼命将对方再带出一点距离。

    远一点……

    五秒。

    再远一点……

    四秒。

    再更远一点才安全……

    三秒。

    最后两秒钟的时间,卢大小姐终于反手把对方拉到前方,然后自己从背后扑上去。

    kingsley——

    她狠狠咬了唇,尽可能地展开身体,把蒋慧珠女士牢牢护在怀中。

    砰——

    震惊所有人的巨响,热浪甚至吹翻了街边的绿化树。

    ——与黄志浩的通话结束,整整五分钟后,没有一秒误差地,蒋慧珠女士所属的车辆瞬间化为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