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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67章 生世曝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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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名壮汉兀地七窍流血,猝死在地。周遭的几人慌忙迅速与李燕何腾开距离,“妖孽,你这个司马恒的走狗,你又杀了我们几个兄弟,”

    “呵~,杀了又如何,……就像你们说的,我已满手沾满鲜血冤魂,又何惧再多上几条,”李燕何勾着嘴角冷笑,嫌恶弹开膝上的血污,一双冷眸只是锁向阿珂。

    不大的雅间内尽是一股压抑的冷飕飕气息。

    “呜哇——”喜乐从来只见李爹爹对自己好言笑语,几时见过这番可怖模样,吓得瘪着小嘴哀哀大哭。

    “呜——”杜鹃怀里的男孩亦跟着哭了起来,忙低下头,抱着小少爷去墙角安抚。

    阿珂将喜乐眼睛一捂,颤声道:“李燕何,你不是已经喝了那么多的酒?如何这样快就醒来!”

    “很奇怪嚒?”李燕何赫然打断。此刻的他,听不下去阿珂任何一句话,她的每句话对他都是伤。

    曾以为,就算全世界都恨不得他死,至少小不归不会。可是末了那个下药捉拿自己的,竟然却是这个朝夕呵护了一年余的女人……这天下,果然唯女人最是无情!

    小不点儿哭得好生委屈,那奶声奶声的稚嫩嗓音听得李燕何心中揪痛,痛恨地凝了阿珂一眼:“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血是黑的么?更甚至让你的丫鬟派人暗中调查我……呵,真是可笑!这天下间,最残酷最猛烈的媚-毒我都浸泡过,又何必你区区几包**药?”

    瞅着他眼中灼灼燃烧的恨与绝望,阿珂心间亦忍不住的痛起,即便她不可控制的依然爱上周少铭,然而李燕何在她心中的那片位置却是抹不去的,她希望他好,希望他也快乐,但凡是还有余地,也不会逼她走到这个地步。

    阿珂敛下双眸,低声问:“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喝?”

    为何还要喝?

    只因不到最后,始终不肯相信那个出卖自己的人竟是她!

    李燕何嘴角蠕了蠕,懒于回答这个问题。

    “小不归,我曾不只一次的想过,倘若从一开始你没有遇见他,那个山头一直就只是你我二人,我们一起长大,一直等到我发现你是女子的那一天。那么你如今便断不会欠着谁人的情,我亦不需要去还那什么杀人的债。可是你偏偏爱慕荣华,恋那够不着的风景!若非如此,何以弄到今日这个田地?”

    他的言语咄咄逼人,阿珂眉眼间都是不忍……到了这会儿,他依然还是不肯翻悟。

    阿珂道:“你从来只将责任推卸,又可知这世间之事从来变幻莫测,不是你想要如何,便能够如何的。我既生来便带着一身孽债,注定了要下山复仇;可是你,你一身清白,又何必非要淌进那污浊?司马恒是个阴险狡诈的恶魔,你跟着他行恶,注定了是条死路!”

    “恶?可笑,什么是恶~?在我眼里没有好与坏,我想要的,它就是好;与我对立的,便是坏……既然此刻收手也是死,不收手也是死,倒不如再多些陪葬?”李燕何眸色一黯,忽地扭头看向周少铭:“周大少爷,别来无恙啊~”

    “呜呜哇——”

    小不点儿眨着泪眼汪汪的大眼睛,一忽而看看对面森冷单薄的李爹爹,一忽而看看身旁眉峰紧蹙的周少铭,哭得越发凄厉。

    那悲伤的稚嫩嗓音,听得周少铭万般心怜又自责,不忍自己的骨肉这样小的年纪便亲眼见到人世不堪,忙俯下-腰从阿珂怀里抱过。

    温热手掌轻抚着婴孩的脊背,软绵绵的小手儿迅速揽紧脖颈,哭声渐渐变成了哽咽。

    周少铭这才复又看向李燕何,因怕吓着怀中的小儿,只是冷着嗓子道:“天下大局立见分晓,跟着司马楠死路一条。天青门作恶多端,本也是罪不可赦,然而皇上念你一番旧情,倘若李公子肯弃暗投明、将功补过,必不会过多为难于你。”

    “哦呀,那真是好大的恩典~”李燕何勾唇笑起,狐眸扫过喜乐蜷在周少铭颈上的亲昵,下一秒那笑容却又变得森冷可怖:“可我与他有旧情么?我堂堂一个顶天男儿,生死全凭自己,又岂肯与他一个断袖生出什么囫囵旧情?”

    ……恨呐,凭甚么姓周的可以与女人欢爱、可以抢了自己悉心照料的母女;而他却非要借那龙-阳皇帝的恩泽才可以谋生?

    他又不爱男人!

    指尖二根银针不查痕迹地飕飕弹出,那银白长裳在四方空间下赫然飞出,向周少铭咄咄逼近。

    “小心——!”周少铭忙将阿珂推去一旁,又撂起墨色青藤长袍将喜乐整个儿覆住,不让她将杀戮看去。修伟身躯在桌边旋过,将那银针迅速躲闪。

    然而他越是爱护那母女二人,李燕何便越恨。

    绝色容颜上的双眸瞬间煞气更重,手中的玉骨折扇合起,扇顶忽然冒出钢针几枚,招招致命向周少铭继续逼来。

    颠簸的感觉好难受,喜乐哭得越发嘶声竭力。

    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听得周少铭心疼万分。俊朗眉峰深凝成川,大手紧抚住喜乐幼嫩的身子,薄唇在那白皙小脸颊上亲亲一覆:“好孩子,爹爹在此,莫怕。”

    对面的李燕何,此刻像极一只绝望的恶狼,丝毫不念及那尚在凄厉哭泣的婴孩,只恨不得立刻将心中的杀戾爆发。

    周少铭早先的时候还在顾忌相让,到了此时心中亦生出狠意,一娓墨色长袍撕开,将喜乐整个儿一蜷,往阿珂怀里送去。那颀长的身子在半空中一旋,腰间的长剑赫然拔出,再不对李燕何半分手软。

    本是在战场上多年刀光血影的骁骑将军,那臂膀之力可并非李燕何能敌。李燕何周身被震得向后退开几步,他惯以用毒用魅蛊惑杀人,此刻空间狭小,他的魅影受限,施展不开,只得将尖锐折扇吃力抵挡。暗暗却将一手拂去腰间,想要发出暗号将手下招来。

    ……腰间却顿空,那一贯垂挂的玉坠短笛几时竟是不见?

    眼前忽然浮起早先阿珂在街市上摔倒的那一幕,她柔软的身躯栽进他胸膛,对他笑得万般无害:看我,饿了一早上,竟然头晕眼花了……

    呵,该死的女人!他怎么能够忘了,她越是撒谎,表情便越是无害呢!

    心中恨起,龇牙怒看向阿珂:“小不归!天下负我之人莫过于你,他日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呜呜……”黑袍下的喜乐嗓音早已喑哑不堪,只是毛毛虫一般望娘亲怀里蜷去。幼嫩的小手攀着阿珂的衣襟,只想要从娘亲得到补偿。

    阿珂却不舍出去门外喂奶,只怕一出去,李燕何便越发疯魔成狂。

    清冽双眸里盛满痛楚,颤声劝道:“傻小子,你坏事做尽,如今尚且还有一条回生之路,你若是晓得我一番苦心,便应该早早放下屠刀,迷途知返。那四王爷心机狠辣,你继续助纣为虐,必然没有好下场!”

    哼,下场?

    李燕何笑容越发萧瑟……什么才是好下场?难道自己转而投向司马楠那个断袖皇帝,然后看着她与周少铭夫妻团圆、相夫教子,那便是好下场了吗?

    自进了天青门,从来就没有考虑过甚么下场。就算曾经奢望过,那也是他犯了傻,妄图能够打动她、与她厮守相伴,如今一切破灭,就什么都不是了……

    “小不归,我谢你给我指明生路!”心中绝望顿涌,手中尖扇忽地调转方向,竟是朝阿珂直直飞去。

    “啊,小姐小心——”一众人等纷纷惊愕。

    阿珂抱着喜乐双眸圆睁,想不到李燕何竟是如此绝决不堪,竟果真想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该死——”

    眼看那尖利钢锋就要袭上阿珂左胸,电光火石之间,周少铭慌忙长鞘飞出——那剑鞘仅隔着阿珂半指的距离豁然落地。

    钢锋刺进剑鞘,剑鞘顷刻四分五裂……这是有多么绝望的一击,哪怕剑鞘偏离半分、晚上一秒,阿珂与喜乐母女二人的性命便要顷刻呜呼。

    周少铭眼中杀意顿起,扭过头,长剑赫然在李燕何脖颈处一横:“臭小子!皇上念你一番情意,不忍心杀你,却不代表我的剑下便可容你性命!”

    他此刻的语气亦咄咄冷硬,这个抢了他妻子女儿的少年,天知道他心中有多么的痛恨!早先的时候尚且念及阿珂与皇上的情愫,兀自对李燕何努力隐忍,此刻见李燕何竟要迫杀阿珂与喜乐,却巴不得一刀横下,去了干净。

    阿珂惊魂未定,仓惶间察觉周少铭的眼神,亦晓得这个男人同样是个执拗冷傲的性子,能忍到这会儿已是万分不易,便只是扭过头去,不看。

    周少铭却一眼将她的心思看穿……是了,都到了此刻,她还是不舍得那人死。

    手中刀锋便是一滞,又在李燕何脖颈处贴近几分,逼自己将语气回复先前的沉稳:“你口口声声说你爱阿珂,然而这世间之爱,你到了此刻依然还是不懂!爱不是欺骗,爱一个人,是要让她心无所虑的生活、是要让她在你身边快乐!可你爱,却是用天下苍生的性命去换!你让阿珂如何能够承受得起?……你助纣为虐,杀害天下多少忠臣性命,再挣扎亦是无用。此刻我不杀你,你但且随我走一趟,是生是死,自当来日由天下人定夺!”

    手中二指弹出,再不容许李燕何分辨,就要往他的锁骨处摁下,准备将他的穴脉禁锢。

    “住手——!”却忽然一声极其沙哑难听的嗓音高声响起,随后便是男婴哀哀的凄厉哭泣。

    众人回头看去,竟是一贯默默无闻的黎姑。她手中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不知何时已逼至杜鹃脖颈上方,刀尖正对着那细嫩皮肤下的大动脉,稍用力一刺,怕不是就得鲜血喷涌。

    见众人看她,黎姑动作紧张得开始发抖,丑陋面容越发狰狞可怖:“住手!我要你们放了他,放了我的燕儿——”

    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尾音都在嘶声打颤。一不小心刀尖抵进皮肤,顿时杜鹃的脖颈上便一丝鲜红溢出。

    男孩哭得更加可怜了,这是个自小便失了母亲的孩子,受不得半分的吓戾。

    “快住手——”阿珂慌忙喝住周少铭:“燕儿?……黎姑,我义父干娘收留你这许多年,为何你今日却要倒戈相向?莫非你竟是那天青门布下的奸细不成?”

    “不是……大小姐我不是奸细!帮主与夫人的大恩大德我今生无比未报,可是燕儿他还小,他亦是迫不得已走了弯路,你切不可逼他去服侍什么皇帝?求你放他走吧,我求求你!”黎姑双眼淌下泪来,这是她自当年火海逃生后的第一场眼泪,手中的匕首越发颤抖不堪,只是转而对着李燕何劝道:

    “孩子,我苦命的燕儿!是为娘对不住你,让你吃了这许许多多不堪的苦,欠下这一身的孽障……趁现在还有余地,还不快、快回山上去寻你师傅,再不要下来这红尘俗世、淌什么浑水……咱们唱戏的自古薄命少情,比不得他们寻常人等,你便认了这条命吧!”

    黎姑语无伦次,丑陋面容上斑驳泪花,看得李燕何心中厌恶至极。

    他的师傅李韩萧从未对他提及过娘亲,可是娘亲留给他的胭脂玉与锦囊,那般剔透、秀巧,又岂是寻常妇人能够拥有?

    自小便在心中憧憬着,以为那应是个娴雅温存的美妇人,哪里是眼前这个丑陋的哑妇,她配做他甚么母亲?!

    李燕何龇牙森森:“住口!休要空口白牙!你配与我谈什么唱戏?你又拿什么证明?!”

    早已料到相认必然是这样结局,黎姑心中抽痛,强忍着继续道:“你可记得我给你留下的半截胭脂骨,那便是证明……当年怕步家大夫人嫉恨我生下男儿,自你出生我便将你藏起,悄悄喂养。你生肖属虎,我给你绣了个虎纹锦囊,那场大火后我便将它与胭脂骨、还有你,一同送去给你师傅……众人都当我已死,却不知我尚且怀恨偷生……”

    步家?

    男儿?

    大火?

    阿珂浑身豁然一颤,想不到那剩下的半截胭脂骨竟然藏在李燕何身上!

    耳畔遥遥浮起当年周夫人说过的话:“莫非那贱人竟是生下一对双生儿,却将那男儿藏起来了么?”

    眼前顿时浮起与李燕何朝夕相处的一幕幕……那个没有记忆的第一次,那些险些儿发生了的暧昧旖旎……倘若黎姑所言是实,那么她与李燕何岂不是??

    难怪黎姑那般与周少铭生分,可是她既然已知晓这些,却为何早不言明?更缕缕促成自己与李燕何?

    双唇兀自要紧,喝令黎姑再不许说下去:“……住口,你不配和我说这些!”

    李燕何亦将将看向阿珂,此刻二人眼中都是一样满满的沉痛、不堪与绝望——想不到他那般爱着的女人,日思夜想要与她成就鸳鸯好梦,却原来竟是他的姐姐……呵,这荒唐的人生,这肮脏的人世!

    眼见阿珂脱力瘫软在地,李燕何心中揪痛,豁然使出全身力道震开周少铭,那颀长白袍在桌面上疾掠,抓过阿珂怀中的喜乐便向窗外飞去——

    “小不归,限你十日之内前来见我!否则……便不怪我对她残忍!”